Chapter 5 再说一句晚安(Ⅰ)(2 / 2)
“喏,”我侧过手机屏幕,“你说,要开始新的生活什么的。”
萧孑这才明白过来,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他把书合上放在一旁,才接着动笔写道:“其实在给你发邮件之前,我就已经写好了大半,只是关键部分还没有动笔。有很多地方要去,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话要说……虽然,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不知如何开口。有一些现实,沉重得根本无法提起。
“想去北边。是想要去格陵兰吧,”我注视着空气中的某个不存在的焦点,“想去看冰川大海,想要找寻意义,其实更重要的,还是追上她吧。”
萧孑久久注视着我的双眼。我拍拍他的肩膀,重新把书递给他,随后便戴起耳机,靠着背包听歌。萧孑背过身去,似乎在写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摇了摇我的肩膀。
“大哥,还准备睡上多久啊,我都快饿死了。”我睁开眼,眼前是夏秋不耐烦的面容。
“现在是什么年代?”我问。
“万历十三年。睡傻了吧你。”
我挣扎着站起,低头看表,原来时间已过一点,我却浑然不知。夏秋没等我收拾好东西,就径自原路返回,我招呼萧孑赶紧跟上。午后的空气比来时闷热,我走了一小段路就开始发汗,萧孑不知怎得落在了后头。
“萧孑,跟得上吗?是不是中暑了?”我朝萧孑喊道,他摆摆手,似乎想说明自己没有大碍,步子却一步步踉跄起来。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叫住夏秋回到萧孑身边。
萧孑的脸色异常苍白,鼻头挂满了汗珠。我伸手摸向后背,汗居然浸透了他身上的棉麻布上衣。萧孑试图挤出一丝微笑,却掩盖不住脸上痛苦的表情。
“夏秋!药!快拿要来!”我朝夏秋吼道。她从药瓶里倒出几粒药丸,给萧孑送水服下,萧孑的脸色却没有舒缓多少。我让夏秋打电话给医院,赶紧背起萧孑下山。萧孑的拳头握的很紧,手臂却无力地下垂。
本就不算平缓的山路在背负了一个人的重量以后,变得更加艰难。我只庆幸夏秋此时没有喝醉。
救护车及时赶到,我们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迅速开往医院。这么一趟下来,我的全身都湿透了,在车上只顾着调整呼吸。
“没事吧?”夏秋轻声问我。
“还不至于低血糖。”我苦涩一笑。
医护人员正在萧孑做基本的检查。我注意到,萧孑的意识似乎已经不太清晰。就在这时,他松开的右手中掉出一张纸片。
我拾起纸片,在夏秋面前摊开:
有你们陪我,真的很开心。也许是时候,揭开我们的谜底了,王璨。
萧孑的字迹到这里就没有了下文。正当我疑惑不解想要重新合上纸片时,夏秋用手抓住了纸的一角,我这才发现反面还有几行小字。由于挨得过于紧凑,我甚至都没能注意。夏秋凑近纸片,读出了上面的内容:
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臭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我对这段文字并不陌生。第一次读《麦克白》时,它就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中。问题是,萧孑到底想通过这段文字向我展现什么?我不由看向了急救舱中静默的萧孑。麦克白,麦克白,泛黄书页里深埋的秘密……
icu门口的铁座椅上,我和夏秋久久无言。
“我去买点吃的,你先休息一会,”夏秋起身说,“刚才累得够呛吧。”
我便坐在原处等待。icu上方,显示牌的红光仍然没有转变为绿色。我便发了会呆,直到夏秋带着两个三明治回到我的身边。、
“只能买到这个了,将就一下吧。”夏秋说。
“感激不尽。”我接过三明治,上面还留有加热的余温。因为实在太饿,我很难控制住自己不狼吞虎咽,不过现在也没有心思惦记这个。空气实在沉闷,有一种无形的压抑充斥在我们周围。
“这样的场景,你有没有经历过?”夏秋突然问。
“什么?”我还没回过神来。
“就像这样坐在病房外,听天由命等待一个人离开手术室,自己却什么都无能为力。”
“没有过。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坐在手术室门口。”
“那你算是幸运的,”夏秋轻轻叹了口气,“奶奶生病的时候,我总要和爸爸妈妈在这样的地方干等很久很久。我如果不耐烦的话,还会被狠狠地骂一顿。”
“对不起。”我说。
“突然道歉干什么?”
“今天的事,把你也卷进来,麻烦你了。”
“这算什么,决定出去玩是我自己的意愿,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不去爬山的话,可能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不要什么都自己担着啊喂!”夏秋忽然提高了声调,“都说了,不是你的问题。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而已,再怎么担心都没有用吧!”
我没有再说什么,揉了揉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的确,萧孑的命运并不由我左右,能够尽力的都已尽力,剩下的只能交给医生。
“萧孑留下的纸片,你能看出点什么来吗?”夏秋问。
“这也许是,他给出的答案,”我重新展开纸片,“而且不仅仅是一个问题的答案。”
“什么意思?”
“之前我问过萧孑,他是怎么认识我的,萧孑一直没有回答过。我想,现在我应该是知道了。”
“说明白点,我又没跟你猜谜语。”夏秋眯眼盯着我,脸上写满了疑惑。
“你还记得那本《莎士比亚戏剧集》吗,回明华的时候我给你看过扉页的那本,”我没等夏秋回答,接着说道,“在《麦克白》中的某一页,我留下过一些自己的想法,等待其他读者来和我探讨。萧孑恐怕就是从这里认识的我。他好像……还是没能找到自己的意义。”
“小王,小夏,你们在这啊!”话音刚落,就看见萧游匆匆赶来。
我和萧游细说了事情的经过。他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不必自责,能够抽时间出来陪陪萧孑,他已经很感激了。我的心情多少放松了一些。
四点一刻,手术室门终于打开,主治医师走出门后和萧游低声说了几句,和我们点头示意后就离开了。萧游和我们解释说,萧孑现在处于休克,不过暂时脱离了危险,再观察几天如果情况转好,就可以回到普通病房了。萧游随后把我们带到萧孑的房间,说有东西要转交给我们。我注意到,萧游虽然面带笑意,但他的眼神中暗含着一种深深的执着。
我和夏秋走进萧孑的房间,白色的床单和白色的钢琴渲染出一种肃穆的氛围。萧游没有开灯,在床底下捣鼓一阵,抽出一个上了锁的小皮革箱。他顿了顿,把钥匙递给我。
“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但萧孑曾经嘱咐过我,在必要的时刻把它交给必要的人。我想,现在也许是时候了,王璨。”萧游说完便走出房间,像是在刻意回避萧孑的秘密。我叫夏秋留下,和我一起查看箱子里的物件,免得遗漏什么关键。
我拂去皮革箱上的灰尘,把它放在萧孑的书桌上,拿出钥匙开了锁。夏秋打开台灯,凝神注视着我的动作。箱上的锁“啪嗒”一声打开,里边居然只装了薄薄的三封信。我把它们一一拿出,信封上依次写着“给伯父”“给王璨”“给何欢”的字样。我看到第三封信,立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嘴上不愿意,还不是要我帮忙找何欢嘛。
“先别傻笑,拆开你那封信看看。”夏秋说。
我轻轻拆开火漆,取出里面的信。信上的字是印刷体,或许是萧孑怕我看不清他的字迹。我轻声读出信的内容:
“王璨:
一直以来我都在回避何欢,现在却麻烦你找她,我感到实在抱歉。但其中的缘由,抑或是我与她的关系,一时无法和你解释清楚。我只能说,我向你描述的,并非故事的全貌。还是请求你将信亲手转交给她。她会明白,应该如何讲下去,那名为后来的故事。此外,伯父的信也拜托你一并转达。不必为我担心,在一切结束以前,我不会轻易离开。期待与你的下次再见。
萧孑”
夏秋拿起桌上的铅笔,在“故事的全貌”“后来的故事”“一切结束以前”几处内容下面划了浅浅的横线。我对萧孑的这些话也抱有相同的疑问:为何故事的全貌要着重加点?何欢病好以后和父亲一起去了格陵兰,萧孑仍然留在明华上学,这不就是所谓“后来”吗?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夏秋指了指“回避”二字,“既然好不容易等到何欢醒来,为什么又要回避呢?正常人应该都会高兴吧。还有图书馆里王小波的书和便签,萧孑也从未提起。这些疑问大概都要靠何欢为我们解决了。”
我收好萧孑的信走出病房,没想到萧游仍然站在原地。我正要把信交给他,萧游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小王,小夏,我有些话要跟你们说。”
萧游忽然长叹一口气,撑着座椅的扶手无力地坐下。皱纹深深地嵌入他的额头,萧游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岁。
“萧孑的病灶发生了转移。医生推测,几天前就应该疼痛难忍了,但这孩子硬生生扛了下来。这种程度的疼痛,一般人保持站立都很困难,他却还强撑着和你们出去玩。我在他的床头柜里,发现了半瓶打开着的止痛药……”
说到这里,萧游已经泣不成声。正如夏秋所说,我没有经历过这种场合,更不知该如何应对。夏秋从我手里接过信封,弯下腰和萧游小声说了几句。具体的内容我不得而知,总之,夏秋很快完成了萧孑交代的事,我们便和萧游道了别,希望在天黑以前返回梧桐路。
“晚饭的时候,何欢应该会在花店吧。我们回去应该能赶上。”我说。事不宜迟,我和夏秋即刻启程。
抵达梧桐路时,天还没有全黑,明明这些事只发生在一天之内,我却完全无法感受时间车辙行进的轨迹。我不再多想,和夏秋一路走到黄阿姨的花店,发现里面昏暗异常,只有柜台前亮着灯光。
我轻敲两声店门,根本无人应答。店门没有上锁,我便推开门和夏秋走进店内。花店没有顾客,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每束花都静静地插在瓶中,活像是被福尔马林包裹的标本。远处的柜台桌上,黄阿姨趴着没有动静。
“黄阿姨?”我走近柜台,浓烈的酒精味铺面而来,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都走吧,都走吧……”黄阿姨小声嘟囔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又尝试呼喊了几句,黄阿姨这才抬起头来看我,神情分明是大醉了。
“啊,小王,来买花送给小姑娘?”黄阿姨像是还沉醉在自己的梦中。
“黄阿姨,何欢在哪里?”我直奔主题,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种种异常。
黄阿姨愣了神,目光投向一无所有的远方。泪水直直从她的眼眶淌下,黄阿姨却强挤出笑意回答道:“走啦,都走啦……跟她的老爹一样,远走高飞啦。”
“什么意思?”我被她的话搞得云里雾里。
黄阿姨对上了我的眼神。在她眼里,我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今天,要坐飞机走了。”黄阿姨轻轻说道。
“什么时候的飞机?”我有点着急,立马接上了话题。
“什么时候,去哪里,和谁去,我怎么知道,反正最后,都是要走,那就都走吧……”黄阿姨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直接倒在了桌上,我反复呼喊都没有反应。我意识到,已经不太可能从大醉的人口中问出点什么。
“该怎么办,何欢应该去机场了,但不知道飞机架次怎么可能找得到人?”我焦急地问夏秋。
“我看未必,”夏秋把手机递给我,屏幕上是明华国际机场今晚的所有航班,“去格陵兰的话,我想应该会在北美的机场转机,今晚正好只有一个波音787的航班是飞往美国的,在d1口检票,靠近机场东门。在那里肯定能找着何欢。”
“你真是天才。真心的。”我说。没想到夏秋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没时间拍马屁了,还有四十五分钟起飞,待会有你赶的。”
一路小跑,我和夏秋回到书店。陈烨正和老顾客谈论着梧桐路最近的翻新工程。见我们回来,他立马迎了上来。
“车钥匙给我,赶时间,到时候再解释。头盔也一起拿来。”夏秋以极快的语速向陈烨发出了一串指令。
“等等,骑摩托车去?我没有驾照啊?”我一脸茫然。
“我有。”走出门的夏秋回头瞟了我一眼。我得承认,此刻的她十分迷人。
夏秋已经跨上摩托发动引擎,我刚上车,她便踩油门加速。我这才想起,根本没有为我准备的头盔,只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不幸的是,也许是老天爷存心作对,一路上我们遭遇了无数红灯。我们心急如焚地盼着信号灯由红转绿,前边的汽车却慢吞吞地起步,活像是穿上旱冰鞋的小狗,我们又错过一次绿灯。
“抓稳了。”我来不及理解夏秋话里的意思,就差点被突如其来的加速甩了出去。我凭借本能抱住了夏秋的腰际,夏秋猛地扭转车头,摩托车穿过绿化带的空隙,快速驶入了非机动车道。
“喂喂喂喂喂!这是逆行啊!!”我对夏秋喊道。夏秋没有回应,只是偏转车把躲过了疾驰而来的电瓶车。
街边的树影擦身而过,霓虹灯的光影变得迷离,身后交警的哨声随风而逝。我紧贴着夏秋的后背,头盔外飘逸的发丝扫过脸颊,我不由陷入一种恍惚的状态。
“王璨!还记得我喝醉那天说的话吗!”风声实在太大,夏秋的声音一下子就被吹散。
“怎么了吗!”
“你说记不记得就是了!已经没时间了!”
“全部都记得!你说喜欢我的话,全部都记得!”我听见身后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不要说出来啊,笨蛋!其实,我也全部都记得!你还和我,说了晚安吧!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啊!”
警车斜插在前方的车道上,堵住了我们的去路。夏秋和我下了车,乖乖等待被警察制服。天空传来飞机的轰鸣,我仰起头,望着波音787消失在遥远的天际。还没等我开口,一切就都结束了。
“载人超速行驶,乘客不戴头盔,逆向行驶,占用非机动车道……简直是胡闹!你们脑袋里就没有装一点交通规则吗!”我和夏秋坐在警厅冰冷的木椅上,默默听着交警的训导。夏秋虽然若无其事地用手敲打桌面,嘴唇却在微微发抖。我的心情同样不好受。
尽管动用了关系调解,陈烨的摩托仍然被扣留了下来,夏秋的驾驶执照自然也被吊销。
“可惜,考完都没有开过几次。”夏秋苦笑着说道。
我茫然地盯着眼前真实存在的夏秋,脑袋里满是她刚刚说过的话。
“别犯傻,我现在可没喝醉。回去吧。”夏秋拦下一辆出租车,我的脚步却无法挪动分毫。
“我……”
“提问之前,要先填饱肚子。”夏秋打断了我的话,不容分说把我推进了出租车。
我们在之前吃过的面馆解决晚饭。我主动提议付钱,夏秋这一次没有反对。
“你欠我一辆摩托,王璨。”夏秋咬着吸管,喝空了一听雪碧。经历了这么多麻烦事以后,她看上去累极了。
“从我明年的工资里扣。”我说。
“我们要不跟黄阿姨问问何欢的地址,直接把信寄过去?”夏秋有了新的点子。
“如果能寄到的话,差不多也算送达吧,值得一试。话说,你没有何欢的联系方式吗?她前阵子可是经常过来玩的。”
“我要是知道,咱们就不用去警察局喝茶了。”夏秋对我翻了个白眼。
于是,我们再次回到花店。已经临近打烊,黄阿姨已经整顿好了衣装,看上去总算醒了酒。见到我和夏秋,黄阿姨快步走来打开了店门。
“小王,阿姨刚才喝醉了,挺不像话吧,给你们添麻烦了……”刚进门,黄阿姨就向我们道歉。
“是吃了不少苦头。”我筋疲力尽地回答。
“黄阿姨,何欢为什么要走呢?她在这里多陪您几天不是挺好的吗?”夏秋问。
“我也想啊,只是,已经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黄阿姨像是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上戒指的印痕,“何欢也还要读书,她爸爸那边催的紧……离婚以后,何欢判给了她爸爸,好不容易才住下来几个月……真的没办法再住下去了……”
“那,您知道何欢的联系方式或者住址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害怕触及黄阿姨的痛处。
我的话还没说完,黄阿姨就很为难似的垂下眼睑:“我不知道。她和她爸爸住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全都不知道……”
夏秋拦住了想要再问下去的我。我才发现黄阿姨眼里闪着泪光,一边发抖一边啜泣。
“白纸黑字的分别,本来就不应该互相打扰的,”黄阿姨使劲擦去眼角的泪水,“我算不上称职的母亲吧。”
我明白,对正在经历不幸的人们来说,无论怎样的关心都近似于冒犯。我想要阻止悲伤蔓延,于是就此打住,和夏秋默默离开了花店。
回程路上,夏秋一言不发。我想这并不是无故摆的脸色,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任谁都会疲惫不堪吧。书店没有一丝灯光,陈烨要处理摩托车的事,早早就回去了。扣车后我立即打去了电话,陈烨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让我颇觉得过意不去。回到书店,夏秋没有直接上楼休息,而是一个转身进了咖啡吧,在靠近吧台的沙发上躺倒。我本想说点什么,但见她这副模样,只好打消念头,默默开了吧台的射灯,坐在高脚椅上端详夏秋的睡相。
“一筹莫展啊,看来这封信,真的没法送达了。”我自言自语道,夏秋却在此时扶着椅背坐起。
“王璨,你手头有多少钱?”夏秋平静地说。
“没多少,上个月花呗也还没还…”我被夏秋问得摸不着头脑。
“别扭扭捏捏的,我要具体数目。”夏秋走到我身旁的吧台椅坐下,那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三万四千六百一十二块八毛五,有五百块钱要还花呗,一小时以前打车用掉了二十六块三。”我对自己的存款心里多少有点没底,忐忑地回答。
夏秋拿起手机,迅速做起了运算,但到中途又皱皱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的目光转向我,准确地说,是转向我放在吧台的那封信。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或许是唯一能够找到杳无音信的何欢的办法。”夏秋考虑良久,慎重地对我说。
“什么办法?”我问。夏秋没说话,把手机屏幕侧着递了过来。屏幕上是跨国机票的预定网站。我瞪大双眼看向夏秋。
“难不成要亲自去格陵兰?”我惊呼。
“现在这个情况,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先等等,我们可是连何欢住哪都不知道啊!难道你准备挨家挨户找吗?”
“没错,”夏秋不顾我的吃惊,向我展示了另一幅画面,那是关于格陵兰首都努克的百科,“我们当然能找到何欢。”
夏秋切出努克的电子地图,细化的街道和地名呈现在我们眼前。
“努克的常住人口不过一两万,何欢是当地的学生,从学校旁开始搜索效率会高很多,加上我手头还有何欢的照片,逐步排查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找到何欢总得花时间吧?现在书店的生意这么忙,我不在你一个人怎么应付的过来?”
“我已经在招募人手了,这点你不用担心,”夏秋忽然朝我笑笑,“还有,我可不想一个人应付书店的麻烦事。你怎么知道我跟不跟你一起去?”
“你也会去?”
“那要看,你愿不愿意为萧孑做到这个地步。你要是没问题的话,我大概也会和你一起去。”
夏秋的眼神捉摸不透,像是滑溜溜的水母擦过我的脸颊。我试着思考方案的可行性,发现完全没有头绪。这根本就是一场的冒险。
“为什么,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你和萧孑只见过两面吧,这样的麻烦事,你还愿意掺和,实在不像你的风格。”
“你不过比我多见了几面而已,”夏秋凑近我,双手放在膝前,“谁知道呢,只是心血来潮而已。还未完结的故事,希望有一个好的结局,正常人都会这样想吧。可能为了萧孑,可能为了何欢,可能……也为了你我。”
夏秋贴近我的耳边,对我耳语道:“我还,欠你一幅画吧。我还记得哦,一直一直。”
一直一直。
那么我走了,再见。
——要走了?
——嗯。
——去了画室,要加油哦。
——嗯。
——颜料什么的我不是很懂,每样都给你买了些,就当作临别礼物吧。
——谢谢,我会珍惜的。
——还有……好好生活,不要让自己太累,保重身体。
——嗯,你也是。
……
——阿璨,不要难过啦,又不是永别。
——我没有。
——到了那边,会给你打电话哦。
——好啊。
——要是考上美院,我送你一幅画吧。不是拿去比赛的画,也不是考试的交差的画。是我真正想画的画,是想要画给你的画。
——我会等你的,一直。
——好啦,你要好好的,一直一直。那么我走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