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1 / 2）
车厢里
两个宪兵在金画匠跟前停了下来，看了看讲故事的老者又看了看金画匠、崔尚宫，然后走向下一节车厢……
老者身边又有人围笼过来。有人催促道：
先生讲吧，日本人走远啦——
老先生看看大家便讲道：
这世界上任何一次大规模的移民，都离不开“推拉理论”，就是要去的地方一定有吸引力和承载力，要离开的地方一定是有灾荒、贫穷或战争动荡，推着你离开。
说到这，老先生压低了声音：
现在我们大韩马上就成了日本人的附属国。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现在在咱们韩国就像是——就像是太上皇。前些日子他亲自带着骑兵和宪兵卫队闯进皇宫里，逼着大臣们签下《乙巳条约》。拍着桌子训斥韩国的大臣们，动不动就喊——要不要听听帝国大炮的声音。皇帝陛下和大臣们只好低了头，一些个忠良大臣都自杀殉国啦！前天一些爱国青年发起了反日运动，遭到残酷的镇压。有个叫金明哲的连长，带全连士兵为了保护抗日的青年，向不可一势的日军开了枪，那叫一个热血男儿。最后在大街上和日本人拼了刺刀，听说全连没剩下几个人。这一下日本人也老实了许多，在这片土地上真有敢给他们拼命的勇士。
听到这里有人说：
我们大韩就需要这样的英雄，也不知道那个连长是死是活。
有人拿出一小坛酒放在老先生跟前，老人家又来了兴致。
便又讲了起来：
汉城其实还发生了一件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大事……
听讲的人一个个瞪着眼睛，伸着耳朵。
老先生讲道：
正当汉城血雨腥风之际，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来了一位鬼面大盗。据说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接连盗走两大家族的传家之宝。开钱庄的宋家、开玉器行的朴家，“宋家的瓶子，朴家的蟾——听得风声知雨天”。能预知风雨，都是有灵性的国宝，它的失窃也预示着我们朝鲜要有一场大的动荡。
有人问：
这样的宝贝得有多少高人看守，大盗好真厉害。
老先生又讲道：
不是一般的厉害，那真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个，千里不留行。
听讲的人个个入神不疲不困，眼睛瞪的溜圆……旷野上火车迎着朝霞前行，又是一声长笛……
早晨
车厢之间的接头处雨珠和崔尚宫洗着脸。雨珠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可爱的样子。
车厢过道里雨珠和崔尙宫一前一后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快要到自己的那排座椅时，雨珠看到一个人头戴礼帽坐在靠窗子位置吃着核桃。那人用眼睛扫了一下雨珠和崔尚宫，自然地将脸转向窗外的风景，他坐的位置正好是与雨珠背靠背。雨珠没有在意，只是小迟疑了一下。
木制座椅上雨珠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双脚依然轻轻踏在包袱包裹着的那个鼓上。过道里走来一位韩国乘务员。手里摇了几下铃铛喊道：
柳京（平壤车站就要到了，在柳京下车的旅客请不要忘了您的行李！
柳京停车二十分。
乘务员喊着向下一节车厢走去。车厢里有旅客站起来，开始搬动自己的包裹。雨珠对面的一家三口也背上包裹把宝贝女儿夹在父母的中间，准备下车。
小女孩看着雨珠挥了挥手甜甜地说了一声：
姐姐再见。
雨珠微笑了一下给她摆了摆手。雨珠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与自己背靠背吃核桃的人又在脑海里闪动了一下。
雨珠自言自语道：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火车几个刹车。车厢内的人晃动着身躯，下车的旅客开始向车厢两侧走动……雨珠又回忆了吃核桃的那个人，那人随意地扫了她们一眼，很自然地把脸扭向窗外。
雨珠闭上眼睛，双手抱拳用记忆快速翻找所有见过面的人：
海盗船上看守、擂鼓人、韩国壮士，海盗小头目、船工、买卖街上听爷爷唱戏的观众、吃包子的富人、耍猴艺人、游行队伍里的李俊、吴敬之、斋藤季治郎、火车站里眼镜宪兵。大街上摇动象帽舞的人，快跳的记忆闪到最后一个。又从最后一个快速识别回到中间，在中间停在一个人脸上并放大回放——
回忆
买卖街上，卖艺场里雨珠抬脚踩住一枚滚来的铜钱。随后耍猴艺人和猴子一起捡完地上的铜钱，艺人看了一眼没有离开的雨珠，想了想便端着装有铜钱的铜锣向雨珠走来……
艺人距离雨珠两米远的地方看着雨珠，突然艺人用脚在地上猛地一跺！然后看着雨珠，又猛地将脚抬起，一枚铜钱随着他的脚底板被带起，翻动的铜板带着声音在空中向下落时，艺人用脚尖轻轻一踢，铜钱带着声音翻滚着落入铜锣里。
艺人做所有动作时，眼睛都是看着雨珠，并没有去看铜钱，然后转身端着铜锣向小推车走去。雨珠轻轻挪开踩着铜钱的脚，脚下的铜钱被换成了一片桃树叶。雨珠大吃一惊，惊恐地跑开……
火车车厢里
乘务员打开车门，旅客鱼贯而出……坐位上的雨珠猛地睁开眼睛。又猛地站了起来，紧张地拿起脚下的包袱快速打开……这个突然的举动让金画匠和崔尚宫都不知所措。
崔尚宫慌忙小声制止雨珠：
你这是干什么？雨珠……你。
雨珠不顾一切快速打开包袱，一个像立鼓形状大小的捐善盒。雨珠用手抠住中间的投钱孔，一下打开捐善盒——里面是一块青色的墙砖……
雨珠上下牙颤抖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背后位置。金画匠、与崔尚宫急忙探身来看——雨珠背靠背的座位上空空无人，小桌上一堆核桃皮。
雨珠又颤抖地说：
四十多岁的男人，灰色的上衣，戴着黑色的帽子，有短短的胡子——他是个耍猴戏的。
金画匠与崔尚宫大惊失色，像是丢了孩子一样，跑向人们下车的过道。金画匠扒开正要下车的旅客……
有人被他碰撞后气急败坏的骂着、抱怨着：
呀！好没礼貌的粗鲁人！
有人说：
真这个疯子，干嘛那么着急，你踩了我的脚！
崔尚宫看到另一侧车节人少，便向另一个方向追出。雨珠拉开车窗看着上车下车的人群。她看到远处站台上有个男人背着蓝底白花的包袱在匆匆离去……
雨珠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同样花色的包袱，意外发现包袱里有一张火车票，她拿出车票牙一咬快速包好捐善盒背起包袱从窗户上跳下。
车窗外
车窗下方正好有人放了两个大包裹，放包裹的旅客正在和接站的亲人寒暄。雨珠一下跳到包裹上。嘴里喊着：
对不起——
她跳下包裹急忙向贼人的方向追去……
包裹的主人看着雨珠背影喊道：
呀！……呀！你不要命啦！
出站的人群转了一个弯，拐向出站的方向。伴随着嘈杂、急促的脚步声，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其中就有耍猴艺人，表面上若无其事可他的脚下速度证明了他的匆忙和急迫。雨珠背着包裹跑步追赶，一边寻找目标一边回头盼着金画匠的支援。
出站口
有一道封闭的铁栅栏，有持枪的日本宪兵和车站警察检票，检查验票后方可出站。人们掏出车票自动按出口设计，排成两队。
检查口一侧的墙上贴着金画匠的画像。日本宪兵和韩国车站警察十分警惕，对每一张票都仔细看，对每个可疑的人都要仔细盘问。宪兵们全副武装，出口一侧有炮楼，有两个枪手在上面支着枪注视着下方。
人群里耍猴艺人摸了几遍衣兜，又看了看帽子里，没有找到车票。他把帽子沿向下压了压硬着头皮向出站口走去。出站口一位韩国车站警察拦住了他，并用短棍将他的帽子向上挑了挑。
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然后问：
你的车票？
耍猴艺人掏着衣兜镇定地说：
是——我的车票——好像忘在了车上。
警察大怒，随手关闭了栅栏门，粗暴地将艺人推搡到一侧有画像的下面。
嘴里骂着：
你把车票丢到车上啦！我说你压根就没有车票，好好比对一下吧！说不定是个重要人物呐！你的包裹里面是什么呀？
另外两个日本宪兵关了另一个出口也走了过来。艺人下意思地用手碰一下藏在腰带里的匕首。他听到上方炮楼上拉枪栓的声音。出站旅客都看着这个没有车票要倒霉的家伙。
雨珠出现在几步远的地方大声道喊：
大叔！您的车票在这里，大叔你拿错行李啦！
警察和宪兵还有艺人都把目光投向雨珠。他们看到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气喘吁吁。
雨珠摘下蓝花的包裹举着一张车票说道：
大叔您的车票在这里，您下车时太匆忙拿错了包裹，您身上的那个才是我们的……
艺人看着雨珠，又看了看翻着白眼珠的警察和持枪的两个日本宪兵，都看着自己和雨珠。
他违心又从容地摘下肩上的包袱：
呀——拿错了行李？哎——啧啧，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慢慢将包裹递出，雨珠接过包裹时感觉到对方不愿撒手和失意表情，送出包袱的手指不愿松开包袱。最后松开的手停在那里……同时艺人停在那里的手臂上被挂上自己的包裹，停留的手里被雨珠塞进一张车票——
雨珠背上包袱很有礼貌地向身边的韩国警察行了个礼。
并说着敬语：
大叔，您辛苦啦——
韩国警察美美地很有成就感地看着雨珠做了一个“您请回吧”的动作。雨珠然后转身不慌不忙地走开。
“站住！”雨珠一惊！停住了脚步，脸上漏出恐慌，她慢慢回过头来——满脸微笑礼貌地看着喊他的人。
一个日本宪兵再看着她，然后从艺人脚下捡起一把折扇——
说道：
这个是你的！我看得很清楚，是从你背的那个包里掉出来的。
雨珠微笑着走过来，躬身行礼双手接过扇子并说了：
谢谢——谢谢。
日本人礼貌向她挥挥手。雨珠转身而去……韩国警察微笑着看雨珠离开，感觉很有成就感。然后一翻白眼，回头便恶狠狠地一把夺过耍猴艺人的车票看了看。粗暴地将艺人推到画像下面，摆弄着耍猴人的脑袋、脸和下巴对着画像对比着……
随后连推带搡地骂着：
你是傻货吗？还是故意的，四十多岁的人背着别人的行李下车，你的心长在肝上吗？！
艺人不由自主地向雨珠的方向走去，又被那个警察喝住：
你这个傻货是往哪里走啊？是从这边滚出去！
警察把艺人推着送出栅栏门出口。艺人在被推出的一瞬间转身轻轻挥了一下手，然后大步离去，旅客们陆续走出，韩国警察双手抓住栅栏翻着白眼，他被割断了喉管，欲罢不能。半天旅客们才看到，尖叫着跑开……
一声气笛声
站台上蒸汽机车头两侧的主动大轮子在道轧上快速原地转动了两圈，同时烟筒喷出白色的气体和有力的声音。六节车厢开始运动起来……金画匠和崔尚宫在站台上百感急迫，四处喊着雨珠的名字。火车慢慢变快。
站台一头远远看见雨珠手中紧紧握着那把扇子，背着包裹跑来。两人跑着迎上来分别抓住雨珠的手，快速追赶行走中的火车。
崔尚宫先登上了车并把手递给奔跑着的雨珠，金画匠在后面推着雨珠上了火车。
金画匠边奔跑着边看着下一节车厢的门一跃而上……
柳京大街上
离开火车站的耍猴人，咬着牙齿，跺着脚。背着他在钟馗庙墙边捡的青砖，步履匆匆。
边走边自言自语：
一个孩子，哼哼哼，让一个孩子要了回去。那是个大宝贝！哼哼哼……
他愤怒地自嘲着，歇斯底里……
汉城
一座教堂里，安重根身穿青色的韩长袍戴着一个大沿的礼帽匆匆走进教堂。安重根在一位女牧师的引导下走过内廊来到一个教堂后院。院子里的松树下，安重根看到定根和金明哲的警卫候在那里。
定根看见哥哥来了迎过来说：
按哥哥的吩咐把金连长送到了这里，他已经昏迷两天了，神父正在给他做手术。
安重根看着定根等人点了一下头，跟着女牧师走进后院。一个清洁的房间里一位西方传教士身穿白色的长袍，尽力给一个受了重伤的军人做着手术。
一旁有一位年轻的女教徒配合着。一个金属的盘子里，放进了三颗带血的子弹。他开始缝合伤口……
外间安重根坐在连椅上看见传教士从里面走出来——
急忙站起问：
神父，他怎么样？
传教士对安先生说：
子弹取出后还有两处刺刀的扎伤，一处在肋骨间，一处扎在大腿上，我都给缝好了。不过他失血太多，还处于休克状态，如果不给他补充血浆，怕是很难醒过来。
安重根脱掉外衣卷起袖子说：
我去年去上海时献过血，我是o型血，抽我的吧！
传教士看着安先生说：
好吧，这样他会醒过来的。
传教士和安重根看着女教徒给金明哲输完了血，两人走出房间。房间外定根和警卫焦急地等待着。
定根上前担心地问：
金连长怎么样啦？
传教士说：
他有生还的希望。
安先生看着大家说：
洪奇久神父为金连长取出了子弹，也谢谢你们大家，把金连长从死人堆里翻出来。同胞们的血不会白流的，一定要让日寇偿还！
传教士对安重根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们的国家走到今天这一步。其一，封建专制必将国力衰弱；其二，临靠着一个崛起的军帝国，此帝国狂躁的野心和军力已打破整个亚洲的平衡。
安先生看着传教士悲愤地问：
该如何拯救我们这个贫弱的国家啊？
传教士说：
寻求大国出面干预也许能让日帝退出朝鲜。
安重根又问：
世界上会有哪个国家为一个弱国发声，而得罪一个崛起的帝国。
传教士说：
国际事务组织将在海牙召开会议，如果有韩国人出现揭露日本的侵略行为，我想会引起大国出面干预的。
安重根像是看到了希望：
李俊先生是一位积极的爱国人士，他为了大韩的主权四处奔走，我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洋车行里
安定根的小房间，原有警务署的几位年轻人都在和老探长讨论目前汉城的形势。
有一位警员说：
现在商人关市，学校罢课，不少人都逃离了汉城。
老探长吸着烟说：
咱们走出警务署之前，接的宋家的那个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眉目，后来又听到一些传闻说朴家的也失窃了。朴家的保镖透露看到了飞贼，武器是一把绳鞭，飞贼带了面具，轻功十分了得。如果真如朴家保镖说的那样，就可以断定两家的失窃是一个人干的。定根查了汉城近二十年来的重案、大案，没有用绳鞭做武器的案例，这种武器在韩国没见过，它好像是大清国民间的一种武器。
其中一位年轻人问：
飞贼真的能飞檐走壁、蹿墙越脊？我怎么感觉没有那么玄吧。
老探长吸了一口烟，脑海里闪过定根在宋大钱家房梁上发现的脚印……
然后说：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今天我就给你们讲一讲江湖传奇，大清国这个古老
的王国，历朝历代的王侯将相，带着大量的金银财宝，深埋于地宫之中，地下设有机关暗器，地上有官兵防守。但是这辈子的人没机会，口传心授下辈人还惦记着。等到这个王朝土崩瓦解大墓变成荒草一堆，天时地利条件成熟，平地上就给你掏出洞来，盗走全部财宝，咱们韩国有几件像样的东西，一定有人惦记着。当你饥弱，水浑的时候，抓鱼的高人就来了。
定根问：
清国人？
老探长点了点头说：
宋家和朴家的案子感觉没有那么简单，它可能牵扯很多不知道的历史，我建议去警务总署去查査。那里可能有更早关于大清国的案例。
定根点了点头……
大街上
定根用洋车拉着老探长直奔汉城警务总暑。警务总署门前两人看到原来的警署牌子变成了日本宪兵侦缉大队。大门口有两名日军站岗，院里传来恶犬的狂吠。
定根和老探长在门口被站岗的日本宪兵拦住，老探长掏出探长的证件。
对宪兵说：
我是西城区警务署的探长，要到里面办理公务。
宪兵不予理睬也不让进。有两名身穿日本宪兵的侦缉人员走进大院。老探长认出其中一位是原汉城警务署的探员。
便喊了一句：
文探员请留步——
身穿宪兵服装的其中一位停下脚步。
回头看着老探长：
申探长——
文探员走过来问：
申探长，好久不见，来这边有公务？
老探长说：
为查案，想到总署查找一些档案。
文探员想了想：
嗯，好吧，我带你去。
文探员对站岗的宪兵讲了日语：
他们有公务，是原来警署的人。
宪兵便站到了一旁。文探员领着老探长和定根进了大院，两人边走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