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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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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日子没过几年,曲氏就病了,康平媳妇知道是嫂子气的,可婆婆不说,她又何必多嘴呢?不久,曲氏就瘫了,为了给亲生儿子减轻负担,便主动提出在两家轮流居住,可明显的在康平家里住的时间长,如果不是怕邻里看见不像话,曲氏是不会搬回康安家的。大儿媳没耐心,脾气也不好,对曲氏很不耐烦,也不给好脸色,饮食起居也不精心,甚至当着曲氏的面摔摔打打,指桑骂槐地抱怨,曲氏虽然生气可也不敢得罪,只能忍着。小儿媳脾气好、心也细,每日好菜好饭、端茶倒水,生怕不能自理的婆婆遭罪,所以不停的洗洗涮涮,把婆婆侍候的干净整洁,红光满面,她当然满意,可庄子里的人总是把兄弟二人放在一起比较,这让曲氏十分不满。既然自己亲生的儿子不争气,又堵不住别人的嘴,曲氏便把在大儿媳那受到的虐待和委屈都发泄在她的身上,饭菜不是咸了就是凉了,褥子换的稍微迟了些便大骂不止,摔东摔西,总之是百般挑剔,小儿媳妇是个要强的,开始时,还能忍受,毕竟这不是亲婆婆,不能让人家说嘴,可时间长了难免委屈地回嘴,曲氏霸道惯了,见她反抗,那还了得,不是大吵大闹,就是哭天抢地,弄的小儿媳妇每日提心吊胆,搅的家里鸡飞狗跳,邻居过来串门,她便抓乱头发,弄脏衣裳,把茶水泼洒到被子上,邻居问起来,她竟诬陷是小儿媳妇虐待,小儿子不仅不管还偏袒媳妇,邻居虽然不信,可架不住几次三番都是如此,时间长了,不由不信,所以明里暗里对他们夫妻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什么不是亲生的就是不行、喂不熟的狼崽子等等难听的话。康平跟人解释,可不管如何解释,人家先入为主,根本不信,何况这些人也不希望别人比自己幸运,康平媳妇气的哭了好多次,实在无法,夫妻二人便带着礼物去求本庄一位体面德高的老妇人出面帮忙,老妇人是本庄唯一的秀才的娘子,知书达理,是调节家庭矛盾、解决邻里纠纷的高手。她知道曲氏的底细,便一口应承下来,果然在她的帮助下,众人都知道是曲氏不讲理,都对这夫妇二人充满同情,也帮着劝曲氏,曲氏收敛了不少。

平静了没几日,曲氏又提出了要求,她说康平家的井水苦涩,要吃长春观里玉泉井的水,可康平、康安兄弟家的井相距不足百米,也是一样的深,也没见她嫌弃,这明明就是刁难,康平媳妇不愿意,康平便劝她,名声好容易恢复了,吃点苦也不算什么,媳妇无法,便每隔几日起早去观里打水,来回差不多要一个多时辰,春秋还好,赶上下雨下雪,十分辛苦,可她硬是坚持了下来,庄子里的人对这夫妻十分佩服,有时曲氏对家里来的客人抱怨时,人家都帮着康平夫妻劝曲氏,不要过分苛责,实在找不到这么孝顺的儿媳了等等,曲氏理亏,不好意思再污蔑,可心中对康平夫妻的恨却更强烈了。

转眼,康安的大儿子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尽管他生的好,又勤劳,地里的庄稼都是他在经营,可毕竟他爷爷留下的土地有限,他爹爹又是个好吃懒做的,已经卖出去一半的土地了,家里的生活同叔叔家比较,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又有曲氏婆媳二人的名声在外,谁家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就是有那愿意的,看上了他,也不愿意同这样的婆婆住在一起。可康安哪有能力给儿子另盖房子,何况有两个儿子,哪盖得过来呢?曲氏知道儿子的难处,便同康安密谋,不出意外,主意打在了康平的房子上。因为他们也有儿子,如果把他们的名声搞臭,为了儿子的将来,他们一定会搬到外乡去,房子是搬不走的,不就留给自己了吗?作为亲人,他们对康平的了解实在透彻,估算的很准。

康平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能出人头地,所以为了儿子也十分用心,大儿子五六岁时就被送到庄子里唯一的秀才家里念书,在老秀才的教育下,大儿子从小就立志要出人头地,长大要建立一番事业,老秀才十分高兴,教起来也分外用心,大儿子也确实是念书的材料,进步迅速,康平十分欣慰。同时他也听老秀才提过,考生报名时要提交三份证明材料:“亲供”、“互结”和“具结”。所谓具结,是请本县廪生(优等秀才提供的“认保”材料,证明考生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而且出身清白,不是娼优或皂吏的子孙,本人也未从事过戏子之类的“贱业”。如果父母或兄弟的名声不好,再有学问也会被牵连嫌弃的,不止功名受阻,仕途也会断送的,尤其是孝道。所以他牢记老秀才的话,安分守己,明知母亲刁难也不敢反驳,可没想到却因此被自家兄弟拿捏。

一次婆媳二人不知为何事起了争执,康平媳妇稍微还了句嘴,曲氏就动手打了她,隔壁的哥哥嫂嫂不仅不过来劝解,还背地里挑唆,小媳妇实在不堪忍受便回了娘家,曲氏不仅不挽留,还让儿子休了媳妇,康平怕传出去坏了名声,尽管又气又恨,也只能忍气吞声,做低姿态,千哄万哄,曲氏才不得已平息了怒火。康平本想让母亲去哥哥家里住些日子,等媳妇回来了再把她接回了,可她不仅不去哥康安家,还不让他去接媳妇。康平担心白天家里无人,母亲吃喝不及时,屎尿拉在被褥上也无人及时清理,不出意外,这些都会成为他们夫妻的罪过。他低三下四地去求哥嫂,希望嫂子白天闲时能过来看一眼,不用清洗,帮着换换即可,可嫂嫂以家里事多为由拒绝了。他又不忍心去接回妻子,妻子实在是太难了,与其让她回来受罪,不如自己地里家里来回奔波。这天早上,康平煮了些豆子,因走的匆忙,没有撤掉灶里的火,到了地里才想起来,便匆匆往回赶。还好,锅没烧干,豆子也熟了,便把柴火撤出来,他想既然回来了,就去堂屋看看母亲,可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出笑声,康平不知是哪个过来了,便站在门前听了一会,谁知这一听,便听出了祸事,从此,他家的命运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屋子里,母亲正同庄子里一位爱咬舌根的婆子编排自己的媳妇,母亲说自己媳妇经常趁着自己在地里干活时,勾搭庄子里男人,婆娘问是哪个,母亲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却说媳妇这次回娘家就是因为康平发现了她的丑事,所以没脸呆在家里了。婆娘十分兴奋,不停问这问那,母亲也越说越兴奋,康平越听越气,可最要命的是,康平听见了小儿子的声音,他已经八岁了,什么都懂,也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母亲竟然当着他的面编排这些!康平忍不住了,便使劲推开门,曲氏下了一跳,那个婆子慌张起来,找了个借口溜了,小儿子低着头不敢看他,曲氏冷冷道:“明知道我在屋子里,你是故意弄出这么大动静给我听吗?”康平压着怒火,“我去接他娘回来。”说完,看也不看曲氏,过去拉起小儿子的手就往外走,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小儿子竟挣脱了他的手,喊道:“我不去!”康平听出了儿子的情绪,知道儿子已经相信了母亲的话,他气急了,过去扇了儿子一巴掌,“不去就不去,你喊什么!”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这是他第一次打他,他站在院子里想了想,又返回屋子,“娘,你媳妇侍候你这些年,任劳任怨,从不抱怨,您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能拿这种话编排她、坏她名声呀,何况当着孩子的面!这让他们母子怎么相处?让她怎么在庄子里抬头!”“编排她什么了!我编排她什么了!”曲氏的声音越来越高,康平怕邻居听见,便不再言语,推门出去了,他没有回地里,而是去丈人家接媳妇去了。

尽管康平媳妇委屈,可她也知道家里离不开他,不说婆婆,两个儿子怎么办?男人每日在地里忙碌,回家还要管这些人的吃喝,太难了!既然男人来接了,父母兄弟那里也有了面子,便告别父母,跟着丈夫回去了。康平牵着驴,媳妇坐在驴背上,一路无话。进门时,天已经黑了,小儿子看见她也不亲热,大儿子也是躲躲闪闪,婆婆更是不正眼看她,康平不敢告诉她实情,她以为儿子冷淡是自己离开导致的,也就没在意,忙去生火做饭,想着做一顿好的弥补一下,酒菜摆好,一家人默默地吃了个团圆饭。家里脏乱的不像样子,好容易天亮了,她便开始屋里屋外地忙碌起来,把婆婆的衣裳被褥都拆洗了一遍。

隔天,听说康家娘子回来了,旁边庄子的人便请她去帮忙,她看家里的活也做的差不多了,便应承下来。从清晨一直忙到傍晚,主家过意不去,特意雇了一辆车送她回来,同车的还有本庄的一对夫妻,他们是主家的亲戚。因主家送了些腊鸭腊鸡之类的作为答谢,所以同车的娘子便让男人帮着康家娘子把东西送回家,自己则先下车回了家。到了家门口,康平媳妇下了车,同庄子的男人也下来了,帮着把东西搬下来,车夫赶车走了。因为是他们搭的线,康平媳妇为了表示感谢,就挑出一只腊鸭,让那个男人拿回家去,可男人不收,康平媳妇非要给,就在二人你推我让时,康安媳妇正好路过,她明明知道弟媳妇不是那种人,可这种机会难得,便大声喊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调戏我家弟媳,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来捉奸啊!”坏事传千里,也许是顺风,不大功夫,庄子里的人就像抢钱似的聚拢过来,康安媳妇看人多了,就一口咬定是他们通奸,康平媳妇急忙跟嫂子解释,可嫂子表面上是为她,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难听,她哪受过这种侮辱,被人围着指指点点不说,嫂子还拉扯着不让她回家,康平的两个儿子听到外面乱作一团便出来看热闹,却没想到是自己的母亲被人围着羞辱,二人又羞又气,急忙躲回家里,小儿子呜呜直哭,大儿子躲在房中呆坐着。那个男人也拼命解释,可车子走了,没人作证。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康平娘子的为人,也知道她们婆媳妯娌之间的矛盾,所以并不相信,可这种事难得亲眼瞧见,围观的人如何能放过他们?康平又偏偏不在庄子里,便你一言我一语,不是戏谑就是调侃,康平媳妇哭着挣脱嫂子跑进院子,扔下手中的腊肉冲进了偏厦子,她哭了好久才想起孩子们还没吃饭呢,便擦了擦眼泪回到堂屋。小儿子呆呆地站在那,脸通红,眼中含泪,十分委屈和不解,她哭着过去抱他,他却躲到了一边,低下头不看她,她明白了,儿子听见了那些脏话!不相信她!“你还有脸回来!当着你儿子的面,你还有脸在这个家里呆着?”康平媳妇擦干眼泪,“我没做那些事,为什么没脸。”“你没做人家为什么骂你?被人抓住了还不承认!真是不要脸!”“我没做为什么要承认!他家娘子可以作证!”“前儿王婆子过来跟我说你那些腌臜事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你让我们这一大家子如何在这庄子里住下去啊!”曲氏哇哇大哭起来,“家门不幸啊!你一个人快活了,我这两个孙儿可怎么活呀!他们的名声都被你给毁喽。”小儿子哭着瞪着他母亲,大儿子站在门后,浑身颤抖。可不管她如何解释,曲氏都能曲解过去,“我就说他昨日上门不怀好意,怎么你刚刚回来,那边庄子就知道了?定是你们以此为借口躲出去快活!”“母亲怎么说的这么不堪!他家娘子也一同去一同回来的,不信去问她!”“我去问,怕不是你们早就设计好了,我能问出什么来?”康平媳妇没想到婆婆满嘴胡言,便也哭起来,大儿子实在忍不住进来了,“你还是回赵家庄躲一阵吧,风声过了再回来。”康平媳妇听儿子竟不称呼自己,便诧异地看着他,小儿子问哥哥:“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呢?”“幸亏爹爹不在。”“你们也不信娘吗?”两个儿子低着头不说话,“娘没做过那些事,为什么要走?娘等你爹回来。”曲氏幸灾乐祸道:“他回来还能留着你!不休了你才怪!”“他不会。”“你就给我们留个脸吧,我们以后都不敢出门了,大郎明年就童试了,你这不是耽误他吗!天下哪有你这么做人家娘的?心太狠了!”康平媳妇不理她,呆呆地坐在那抹眼泪,曲氏开始好言相劝:“如今这丑事算是揭开了,你们这一家人是没脸了,不如早早搬走,人家不认识你们,他们两个还能存些颜面,前途也能保住。”康平媳妇还是不理她,小儿子哭累了,拉着哥哥的衣袖嘟囔着:“哥,我饿了。”曲氏一听,张口骂道:“鸟猢狲!还有心思吃饭!不如饿死算了!”康平媳妇流着泪出去做饭了。

外面的吵闹声逐渐平息,她擦干眼泪,把饭菜端到桌上,“吃饭吧。”两个儿子既不动,也不看她,她把饭菜端给婆婆,曲氏一把掀翻在地,“哪个能吃的下去!我都替你臊得慌!”她默默地看了一眼大儿子,大儿子却别过脸去,“你明日还要念书,怎么也得吃饭呀。”“念书有什么用,摊上你这么个亲娘,他还有什么前途!明儿就拿锄头下地去吧。”大儿子红了眼睛,冲了出去。“你也一样,只有跟着你爹爹离开这才有出路,否则也是地里刨食的命!”小儿子喊道:“我才不种地呢!”“这可由不得你!”曲氏阴阳怪气,小儿子瞪了他娘一眼也跑出去了。康平媳妇紧张地看着这一切,想哭却哭不出来,男人怎么还不回来呢?“出去!别让我看见你!”她默默回到自己房中,拿起小儿子刮破的衣裳借着微弱的灯光缝补起来,又一件一件叠好,收到柜子里,把捡回来的腊肉挂到小厦子的房梁上,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直到两条腿发麻才离开。路过儿子的房间时,里面传出了两个儿子的哭声和对话:“你说爹爹回来会不会把娘赶走?”“会吧。”“那我们就没娘了。”“这样的娘还不如没有。”“哥哥,我怕。”“怕有什么用。”直到三更,康平才回来,他没发现家中的异样,洗洗就去睡了。

第二天,康平发现了吊在小厦子房梁上的媳妇,媳妇的身体已经凉透了,康平欲哭无泪,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他问母亲,曲氏也没想到儿媳竟然走了绝路,也害怕了,说不出一句话,康平以为母亲是惊吓的原因,所以就问两个儿子,大儿子惊恐地看着母亲的尸体,含着泪跑出去了,小儿子哭个不停,什么也不说。家里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猜出了原因,可谁也不敢说,康平的爹爹是横死,他媳妇也是,这家人是怎么了?康平从人们的闲言碎语中知道了大概,他怎么可能相信呢?那个当事人也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他知道媳妇是不堪羞辱才寻死的,嫂子不问青红皂白就诬陷媳妇,明显是故意的,康安媳妇知道瞒不住,便到康平面前狡辩,她是在保护弟媳,怕她被人占便宜,谁知是个误会,她也十分后悔等等,康平怎么会相信,可现在不是较真的时候,丈人得信后便带着家人急忙赶了过来,没想到女儿才离开两天就死了,他虽然老实,可也不好欺负,康安带着媳妇和母亲已经躲了起来,康平自知理亏,任凭丈人一家大闹,庄子里的人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能在一旁苦劝,最终在地保的调节下,康平媳妇入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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