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孝 月（2 / 2）

仪仗缓缓出了城，行了半日，翻过峡谷，出了龙潭，便不再是荆国地界。深秋时节，红叶染了漫山，红山，红树，红叶，红仪仗，红盖头。静谧无人语，独留脚步声，唢呐早已息了。送行的人送了一程又一程。

红叶落在侍卫们的靴上，红了鞋尖，被虎头靴一踩，便咔嚓一声，扭曲着，碎了，沁出了殷红。

马车中的孝月端正坐着，头戴牡丹翠云饰凤冠，上嵌一对宝玉金簪，着一身大红四兽麒麟袍，披五彩花团小狮案云肩，腰缠革带，这时她掀起了祥云纹霞帔，命了声“停”。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下，一时山间只听闻风声。

梨治头戴青底嵌玉纱帽，系红绸带，别白玉簪，着一袭红缘素纹绛纱裳，在仪仗正前骑马护送，他听见孝月的声音，便拍马过来，俯下身来，轻声问:“公主，怎么了?”孝月将卷帘掀开，凝视着他，梨治低下了头去，孝月把帘子一放，幽幽说道:“果然是铁石寒梅意思。”

梨治眉头轻皱，伸手想去撩那纱帘，却又顿住了，望着半空中飘落的红叶，手扶着马鞍，红了眼圈。

只听车中孝月道:“出了这峡谷，我便是吴太子的妃了。”不错，吴国的仪仗花轿，已在山的那头等她。

梨治有些喘不过气，眼前一阵眩晕，近侍忙上来扶住，却见他直直吐出一口血来，额上青筋暴现，脸色煞白。孝月惊呼:“啊……梨治……”梨治强支起身来，用手捂住心窝:“公主……”

孝月咬唇:“起驾!”

却听身后有人大喊:“停车!”梨治回头，却是玘灌正急急地跑来，皱着眉，攥着拳，裤脚沾着泥土，衣衫有些凌乱，一张小脸憋地通红。孝月听见了玘灌的声音，不禁一怔，颤声命停，终于走下了马车来。

彩裙骄艳如虹，帔帛鲜亮如霞，步摇玎珰，花钿累累，新人如玉，寒凉若霜。

玘灌跑到孝月身边，知她正注视着自己，却不敢看她，双手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个荷包，里头是一串朱砂红的八十八粒麒麟首菩提子手串，玘灌一面给孝月戴上，一面哭道:“姐姐去了吴国，不要忘了灌儿!”孝月低下身来搂住他，久久不语。抬起头，玘灌流着泪，抬起头对梨治道:“太子哥哥，你不是喜欢孝月姐姐吗，你不是说要保护她的吗?怎么姐姐要嫁到吴国去了，你却不

留她?”梨治避开孝月的眼神，却红了眼眶:“灌儿，这是大王成命……是吴国太子……”玘灌急道:“你明明知道孝月姐姐喜欢的是你!什么大王成命，哄人!难道你就要看着———”孝月拿出手绢拭去玘灌额前的汗珠，哽咽道:“灌儿你很好，回去吧。别说了。”顿了一顿，便站起身来回了轿，放下卷帘，咬着唇说道:“缘来我惜，缘尽我放，今日绝交，不必复言。”

梨治脸色惨白，在侍卫的搀扶下上了马。再回头便是凄风楚雨，念思无穷。那方霞帔上绣的本该是大荆的七彩凰纹，为你揭开盖头的人本该是我。

纯月采莺，你用它将我的心灯点燃;蒲月芳菲，深闺之中，你带来远山远水;兰月静溪，是你渡我一同过河;桂月雨亭，你的纸伞，上面染着梨树枝丫，如今还在，我盼它发芽。

我何尝不想再唤你一声月儿啊，我何尝不想与你偕老。你说得不错，山长水远，人事殊途，今日一别，怕便是永远，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