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孝 月(1 / 2)
孝月
她要走?什么?要嫁去吴国?不可以。玘灌方下早课,正同川儿在凌波园的石山枫林中追赶嬉耍,这时听见两个小宫女对话,便蹿出了石山,抓住其中一个喝问道:“你们胡说些什么?孝月公主好好儿的怎么会要出嫁?”小宫女既怕又委屈,哆嗦着道:“整个王宫的人都知道了,公子不信,自己去问便是,何苦来为难我们……”玘灌却起了几分怒意,紧紧攥起她的手腕:“你再说一遍?你骗人……”那小宫女被吓坏了,尖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川儿赶了上来,连连劝阻,他自今夏入宫,伴在玘灌身边,已近半年,玘灌与他年纪相仿,说不出的投缘,二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平日里洪络赵佚劝一百遍都不听的,川儿叮咛一句便能凑效,然而这时玘灌却没理睬川儿,转身向承明殿跑去。
璟旦果然还在书院,他正静坐在书案前,等着伴读收拾好书卷。璟旦着一身灰绿松纹长缎袍,腰系墨色锦宫绦,佩赭红沁斑螭虎白玉,脸庞圆润俊秀,眼睛大而澄亮,他与玘灌同龄,这年十二岁,乃象宜公嫡子靖元太子之子,号景元,是孝月公主之弟。璟旦的身材较同龄人略矮小些,举止也有些迟缓,全无少年
人的活泼轻快。同往常一样,他是最迟一个离开承明殿。玘灌与他并不亲厚,偶尔还会打趣他,这时见到他,却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急匆匆地问:“璟旦,孝月姐姐真要嫁去吴国吗?”
璟旦见玘灌忽然从身后蹿出来,冷不防吓了一跳,却先站起身来浅浅一揖,道了声:“四公子。”之后才点了点头。
玘灌不甘:“是谁说的,为何我不曾听闻?”璟旦把纸笔收罢,答:“是大王下的诏书。”
话语和缓平稳,只是较平日略低了低,玘灌看出了端倪,安慰他道:“你别难过,我去问问。”自己心中却一凉,自语道:“我问问姐姐去。”说着便跑出了承明殿,跑着跑着又觉沮丧,便跑不动了停下来走,走了一会儿又感到着急慌忙,便又快跑,跑跑走走,一路劳心劳力,终于到了公主孝月的储秀宫。
走进宫门,行经回廊,只见庭院中一干小宦来回穿梭,正将孝月宫中的日常物什一件件地往外搬。
玘灌鼻尖一酸,来到寝殿门前,嚷:“孝月姐姐!”一面拍开门走进去。
屋里的几个宫女也在收拾行囊,珠帘未卷,孝月静倚在窗边榻上,着一件天水碧柿蒂纹织金通袖袄。还未及笄的公主,垂髫轻挽,面白似雪,双眸如漆,她凝视着窗外的梨花树,因是深秋,树干光秃秃的,无荫亦无香。她已忘了是哪一年的清明烟雨季将它们栽下的,只记得每年花开时,叠瓣扑闪,风吹过时,梨花偶尔会落到她的书简上,落在她装盛果糖蜜饯的琉璃盘上。
她见了玘灌,只淡淡一笑。玘灌不敢唐突,提步上前,轻声问:“孝月姐姐,你……也要走吗?”说到后面,已哽咽着说不出话。孝月定定地看着他,玘灌只觉她秀美不可直视,欲皱眉,却
忍不住流下泪来,上前扑在孝月怀中,啜泣不止。孝月用手指轻抚他温软的脸颊,玘灌察觉她指尖冰凉,浑身一哆嗦,唯恐吓着孝月,便忙定了下来。
“灌儿,我走之后,这储秀宫,你还会来吗?”“会,一定会的。”
“别来了,往后别来了。”“为何?”
“人去楼空,来这里也是徒增感伤。你若念我,便只在心中惦记。灌儿,你是男孩子,不能哭。我是此宫之主,你在这里哭,当着我,可以。但离了我,出了这宫,你就不能流泪,要做个男子汉,明白吗?”
“是。”
“若是真的伤心难过,那就迎着风跑吧,跑到连风都捉不住你的地方,跑到只有你一人的地方,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