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围 场(1 / 2)
围场
天高云淡,长鹰飞旋,马群在草场上奔腾,嘶鸣声飘荡在广袤的原野上。冬至过后,寒月已深,北国的围场显露出一派萧然肃杀景象。风吹草动,数百纵骏马疾驰而过,马背上的骑士们倾着身子,紧握绳缰,负着弩箭,衣裘袍、着箭袖,身姿矫健。
木兰围场始建于荆国立国之初,于象宜公一朝拓建,林木森森,草场广阔,野生鸟兽颇丰,浟河从其中间穿过,围场域界极辽,是王室狩猎骑射的好去处。荆国尚武,原是游牧族,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每临冬月历朝国君必会举行猎事,以念先祖。
洪元公久羁鞍马,此番亲率子弟臣工来到围场,驰猎了一整日,战果丰硕。这时白日渐沉,天际有启明星闪烁,君臣将士在围场搭营歇下,开了筵席,点了歌舞。
洪元公自即位以来,施行俭政,削减王室开支,宫廷内外禁养舞伎,以所节之流补给戍边将士,故这一日的舞宴,却是难得。
酒过三巡,明月已攀至中天,大帐之中,筵席之间,琉璃美酒,觥筹交错,洪元公忽问玘灌:“灌儿,你看这些舞姬如何?”太子梨治抱恙,未能前来,席间公子仅青蘅、季庆、玘灌之人,
玘灌不曾想洪元会问自己,心头一喜,正了正身子答道:“回大王,舞姬的舞技是好,可儿臣总觉明月高悬,草场广远,曲子当辽阔些才好,这舞似乎有些热闹了。”洪元公捻着短须问:“依你之见,该兴何舞?”玘灌望了望洪元身边的连若,拱手道:“娘娘在太后寿宴上所献的凌溪舞,便是绝佳的。”众臣公闻言,便想起了重阳节前太后寿宴上连若的舞,纷纷附和,连若颔首:“四公子谬赞了。”洪元公对连若一笑,道:“不必拘礼,孤亦知你能舞。”又问乐师:“楚离,能奏凌溪曲吗?”为首的乐官头戴平顶巾,身穿红青绿纻丝彩画百花袍,下襟不长,露出了白棉夹袜,足踩琴鞋,矮胖身材,皮肤白皙,他本姓段,洪元公赐名叫楚离,这时欠身答:“回大王,臣等能奏,只是少了七弦相伴,或许不能尽美。”洪元点了点头,却听玘灌禀:“二公子带了琴呢。”众人看时,只见二公子青蘅坐在左列,着一裳白锦袍,饰着苍蓝蒲纹宫绦,正攥着乌金木柄小直刀切烤肉吃,听有人唤自己,才放下手中刀具,咽下口中的餐食,抬头向洪元望去,于是洪元命青蘅备琴、连若更衣,二人行了礼便起身离席。
玘灌借说出恭离了筵席,蹑手蹑脚来到连若更衣的帐篷,轻轻撩起帘子一角向里头窥探,只见连若伴着两名贴身婢女,正在屏风后更衣。过了一会儿,连若道:“你们去帐外守着吧,围场不比宫里,别让人误闯了。”二女应下了便往门帘这边走来,玘灌不及躲闪,便来到门前对二女轻声道:“两位姐姐,大王传你们即刻前去。”见二人迟疑,玘灌微微皱眉道:“我来守吧,我佩着剑呢。你们快些去,大王在等。”二人便不再犹豫,应“召”前去。玘灌见她们走远,便悄悄进了帐篷,躲在屏风后偷看连若更衣,这时连若已替下贴身小合袄,正把一条轻盈剔透的半见绫
罗衫往身上披,玘灌见她肌肤晶莹,更无一丝瑕疵,映着烛光胴体胜雪,不由地心中一震,倒吸了一口气,连若循声望来,见了他,惊羞交集,脸上泛起红晕,忙扯罗衫遮蔽身体。玘灌却似受了惊雷,呆立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只是注视着她。连若感到身子有些发颤,用微微发抖的双手系好衣带,没有理会玘灌,整好衣裳出了卷门。
主宴大帐中帷幕重重,燃着炭盆,暖融融的,席间众人且在饮酒,琉璃杯盏,珍珠酒红,叠叠珍馐,言欢不休,青蘅已抱来了琴,正坐在大帐的西南角与一众乐师和声,连若轻盈盈地来到大帐中央,向洪元公见了礼,复而抬首,只见她将秀发绾起,一袭若隐若现的鹅黄合欢纹长裙曳地,衣袂飘飘,薄薄的绯丝轻束细腰,光洁的脸上泛着清辉,秀美明艳不可方物,席间的众人霎时静了。
只听一声竹笛先起,起声婉转如祥龙低吟,随后鼓瑟齐奏,铿锵洪亮,一小节过后,和入七弦,如银河流云,辽阔悠扬。这时下起了雨,雨点噼噼啪啪打在大帐顶上,草原上的夜风绕行帐身,傍着里头的乐声,转遍一周的筵席,聚拢在连若脚下。地面上宫灯烛火星星闪闪,连若踩着音律,翩然起舞,腰肢柔转,跹然若仙。
一曲将罢,青蘅抬头时却见舞场中人似有不支,一舞终了,她将长袖一挥,俯了俯身。乐声渐沉。洪元公下来,把连若扶起,返身向寝帐走去。青衡划拨收尾的琴音,人们相继散去,回到各自的营帐,黑夜欺压着广袤的原野,无极无涯,混沌昏暗,风旋尘转,不知光亮在何方。
青蘅与玘灌就寝于一帐,半夜他被鹰声惊醒,之后听着玘灌
梦呓,便不曾再睡。到了次晨,雨点已停,天色熹微,他便穿戴好衣袍,牵马出营,来到林场,对正草靶,张弓架箭,满弓,指放,皆中红心。
箭篓空时,他手掌殷红。
待再添满箭篓,忽听身后衣裙窸窣,回头看时,缓带素衣,是连若。青蘅正要行礼,却见低空处掠过一大一小两只青鸟,青蘅疾转身,深吸一口气,把弓一扬,指尖一松,羽箭“嗖”地驰去,顷刻之间大的那只青鸟应声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