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望门投止 上(1 / 2)
城门外,荒野间,芒草丛间。
树旁下,两匹马正在放养休息。
“那姓崔的,嘴虽恶毒,但为人尚可,给了咱们一匹好马赶路!”
少年走到了阿宁身边,递了块大馕给她。
阿宁接过后,对着少年点头致谢。她的眼睛若有似无地瞄向了不远处的男子后,赶紧把头低下,声音却弱:
“阿思,你不去看看他吗?”
她朝着那人指了指后,又赶紧低下了头,深怕男子会生吞活剥她似的。
瞧着她的模样,少年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一翘,身体轻颤,羽睫下的眸子正闪动着。
小娘子感觉有什么在动抖着,她抬上了眼,想探探究竟时,只见少年将脸凑向了她:
“别了,少主公心情不好,可别招惹他,不然准没好果子吃。”
阿宁愤恨地咬上一口大囊后,猛地点着头,少年立即掩去唇边的微起。
在凝望了闭目养神的男子良久后,他才出了声:
“阿宁,你是如何瞧见少主公的?”
眼前的小娘子放下手中的馕,用手擦了擦嘴后,贴近了他的耳边,小声低喃:
“我到了与阿思你今早约好的荒庙后,紧接着就躲在菩萨身后。不知怎么的,这人就忽然出现,还不由分说地把我抓进了太原府”
阿宁把头压得低低的,脸上写满自责:“阿思,我可真对不住你。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这些衙差抓走。”
“这是小事,我毫不在意。只不过少主公”少年的眉头紧接蹙皱,话从口中溜出一半后,又缩了回去。
阿宁下意识地看向他,正试图追问时,少年却避开了她的目光,转移了话题:
“咱们不说这个了。倒是那个姓崔的,把你拉了进去,对你说了些什么?”他稍稍侧头对向了阿宁,微冷的眉眼,令周围的空气也忽瞬一滞。
她不敢直视那双会将她吞噬殆尽的深眸,赶忙偏过了脸:“阿思,你别这样盯着我,我都你这眼神瞧得紧张了。”
她想起了崔府尹交代的话,想起了藏在衣襟里的瓷哨,抿起了唇:
“崔府尹只对我说,我外公是他的昔日恩人,他要我安心跟着你们。至于,我阿娘与外婆,他会尽量打点,莫叫他们受半点委屈”
瞧着这不自然的样子,他的嘴角微微抽动,欲说些什么,一把冷清的嗓音,却打断了他。
“阿孝,我们该出发了。”坐在不远处的男子早已起了身,朝他们走来。
少年的视线,默默地停格在小娘子身上片刻后,才站起了身,去把马牵来。
阿宁也起了身,打算把裙上的烟灰掸了掸时,一抬起眼,视线已同迎面而来的男子交汇。
她极快地垂下了眸,觉得男子会无视她。
不曾想,男子却停驻在她面前,他的眼眸,犹如幽静的深潭,静静地凝视着她。
阿宁耷着头,面容紧绷,像一根预备齐发的弓弦。她的指尖巍巍颤抖,额头也泛起了汗珠。
他稍稍掠过了她的神情,沉下了眸:“女娃娃,我不管崔思文同你说了什么,”他转而冷笑,嗓音中带着压迫:
“若你敢陷阿孝于不义,你好自为之”
被压重的语尾,她的耳际似被冰风削了一块。
两匹马一前一后,步行在漫天原野间。
她瞧了眼前头领路的挺拔背影,她眉目低垂,眼神落在了那只格外显眼,被白布包裹的腿。
他正蹬着马,驱使它前行。
才入耳的话,缠绕于她的耳边,消不散。
“阿思”她小心地提上了一口气,怀着忐忑,斜眼看向了身后的少年:“府衙的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少年的眼梢上扬,眸子漾着笑意,看向怀中的小娘子:
“无恙。若不是因为这只腿,我老早就能打飞他们了”
他俯身侧看,见小娘子的眉间又蹙上了几分,他真想伸手去抚平那双眉。
“咱们可别说这个了,”
再次望向那薄弱的身影后,他打消了念头,轻放了嗓:“到了朔州后,你就无需再担忧。至于,你的阿娘与外婆,主公他们的法子不比那姓崔的还少,你就且安心吧。”
阿宁咬住了唇,犹豫一会后,才磕磕巴巴地问:“阿思,你是朔州人吗?家人都在朔州吗?”
少年的嘴角稍稍瘪起,澄澈的眼眸,流转间勾起了一丝悲欢:
“早些年,阿耶参战死在了战火。不久,阿娘也因劳累过度离世。留下我同阿妹相依为命,若阿妹长至如今,便是同你这般年纪大”
“阿思,你阿妹”阿宁的眼睫一颤,垂下了眼,欲说出的宽慰,却哽在喉中,一语未发。
他与天空对望,轻叹了口气,声线趋于平静:
“此后,我便带阿妹随着流民往南逃,逃到哪算哪。见有树皮就啃,见有虫鼠就吃。还要防止会偷孩的流民、牙子”
他顿了顿,平静的喉腔,呛出了一丝哀伤:“可后来阿妹她高烧未退”
少年没把话继续,只留下无语凝噎的须臾。
阿宁坐在少年的前方,她瞧不清少年的脸,但她知晓,此时的脸色定是不好。
她心中一时愧疚,欲张嘴时,一声马嘶啼打住了她。
前方的男子把马调转了头,他轻瞟了阿宁一眼,微凝起眉,冷不防地丢下一句话:
“阿孝,不去朔州,改去云州。”
话音未落,手中的马鞭就扬起了飞尘,策马飞腾,风随逝而散,留下了滚滚余烟。
等不来的疑问,少年也执起了马鞭,在她耳边轻轻起语:
“阿宁,坐稳了。”
落日余晖,夕阳西下。
阿宁紧紧地抓住马鞍,被照射的红色道路,无边无际般,吞噬了她的内心。
口中的抱歉,却悬在了半边。
不知过了多久,一群人才在一片荒凉之地停下了马。
少年轻松地将阿宁抱下,她却瞧见了男子正在捡着枯枝残木。
“阿宁,你在这稍等”少年嘱咐了阿宁,快步地走到了男子身旁,语气恭敬:
“少主公,这些粗活阿孝来干就好。”
男子紧压的眉目,总算舒展,他的视线移动到了少年受伤的腿:
“阿孝,你脚伤未愈我来便可。”
阿宁的神情落寞,只当自己是外人,若此刻插入他们之中,也自讨没趣。
她匆匆地撇了眼,就在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地方歇息。
男子的身姿修长挺拔,他单手抱起枯枝,静静地端详起了她。
一个身影倏尔出现,挡住了他与小娘子之间,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主公,为何改去了云州?”少年的声音低沉,似乎还多了丝焦躁。
他匆匆地瞥了眼小丫头后,转而看向了少年。他的眉峰紧拧,语气算不上太好:
“阿孝,这女娃娃可是朝廷要犯。若把她留在朔州,莫不是要连累祖母、阿娘?留在京中留任的阿耶、叔父又该如何自处?”
少年无惧地直盯着男子的双眸,一脸郑重地反驳:
“少主公,可您曾对我说,咱们身为男儿,理当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康公,会把阿宁母女送至朔州,咱们理应信守承诺……”
“信守承诺?你可真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男子的脸色微沉,发出了冷笑:
“若不改道,日后她遭遇了如蒲津渡般的事,你该如何是好?你能像昨日般,从云州赶至朔州救下她?”
少年闻言色变,面如难堪,紧握住垂下的双手:
“少主公,你怎知晓蒲津渡之事?”
男子轻睨了少年一眼后,不忍地抿下了唇,轻抚上了少年颤抖的肩:
“阿孝,你还记得当日船家为何延迟开船、有人大街上撒币、赫沙又为何又能找到这个女娃娃?”
少年微微一怔,直视了男子片刻后,眉头一紧:
“少主公,莫非是自咱们离开长安后,您就一路跟随?少主公,您莫不是信任阿孝?觉得阿孝不足以担起重任?”
“阿孝,”李克用沉下了脸,眼中疾色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