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逋逃之臣 下(1 / 2)
说带去见官,就去见官。
阿宁急忙地头扭了过去,不再靠向男子半分。心中的怒火又添上了几分焦油。
这人从下马,就紧抱着她不放。
该死,她该如何逃脱?
沿路上,她只能仰头,思索之后的事。
外面的天空与屋檐的横叠交错,所见的屋檐都向上高高翘起。
檐上眺望去尽是广大而深远,房脊上安了两个对称的鸱吻。
鸱的嘴折而向上,像要张口吞了那屋脊般。
她盯住鸱吻,陷入了每逢春节时,阿耶都带着她去庙寺为阿娘与外婆外公祈福祝寿的回忆。
寺庙上面,也有这奇特的饰物。
听阿耶提起,传说中龙有九子,这鸱吻便是龙的第九子。
它喜眺望高处,口润嗓粗,好吞水,可避灾火驱魑魅。
前头带路的阿郎,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打量了那人怀里的小娘子一眼后,犹豫地望向了男子:
“李牙将,是否需要帮忙?”
那人则低头瞥了阿宁一眼后,一脸悠然地起了笑:“不用。”
双臂抬上,把她拴得更紧了。
怀里的小娘子不禁打了身颤,身子也变得僵硬。
“崔府尹就在此,李牙将请。”
领头的阿郎朝他们恭敬地拱起了手,朝里头指了指,示意他们进去。
男子侧眸阿郎一眼后,不对阿郎点头道谢,兀自地将阿宁抱了进去。
未等阿宁稳住,一声摔落,就被那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的双手被绑住,没有任何支撑点的她,她的下颚撑住了地,被摔得直流下眼泪。
嘴上塞住的布条,也随之松脱。
上方的人的眼神透着轻傲,压低了嗓:“你要的人在这里。”
阿宁忍住了脸上的火辣,艰难地坐了起来。
一把温润的嗓音从前方响起:
“李牙将,可别动怒。若被你阿耶知道了,莫说吾欺负他的小儿郎”
阿宁抬起了头,前方正坐一位四十有余的男子。
素白圆领袍,领袖上缀了梅花纹路。他的唇角轻微勾起,正淡然地烹煮着茶。
身后方的屏风,恰好是一幅仙鹤飞云图。
那人低声轻笑,腔调散漫:“崔府尹何出此言?只是以人换人罢了。”
白袍男子瞥了眼这年龄可当他孙子的那人,眼睛直盯住炉子,用钳子翻弄几下后,才冷不淡地对旁侧的侍奉招手:
“把人带上。”
站在他旁侧的侍奉告退后,他又抬起了头,转向了坐在地上的小娘子。
他朝站在一边的侍女,使了一个眼色。
侍女朝向他施了个礼后,才走到了阿宁的面前。先是将捆住阿宁双手的结解开,后是拉她起身,把她扶坐到了坐榻上。
眼见此状,他这才轻啜了一口茶,对着纹丝不动的那人,客气地指了指另一边的坐榻:
“李牙将,你也请坐。”
见到那人安静地坐下后,他又低头,继续翻弄炉子,自言自语般:
“这儿郎,终该对娘子温柔些。”
才刚坐下的那人,俄尔变了脸色。可未等他发怒,屏风后面就走出了一位双臂被麻绳捆住的少年。
少年被人牢牢地压住,一把被拖到了堂前。
“阿思!”阿宁立即从榻上跳了上来,迎上了少年的目光。
少年原本紧绷的脸,在见到小娘子后,彻底消失。
直到一把冷嗓,低唤了他的名字:
“阿孝。”
他侧脸看去,眸中瞬即亮起了光。睫毛微颤,他似乎无法预料这位的到来。
“少主公!您怎会在这!”他欲向前,却被两侧的大汉们压制住,无法脱身。
“崔府尹!”
此前此景,那人不禁站起了身,对白袍男子启口凛声。
白袍男子此刻怀抱住手,盯住茶叶不动。须臾,他才挥了挥手,指示手下的人把少年松绑。
卸下绳子后,少年立刻跑到了那人面前,半膝跪下,拱起了手,垂下了眼:
“阿孝,拜见少主公。”
被少年唤作“少主公”的那人站起了身,将他扶起,仔细端详了他的腿后,眉间忽然促成了一条狭缝,声音沉下了几分:
“阿孝,你没事吧?”
语气虽然淡漠,但夹带一丝紧促。
“阿孝无恙!”少年的眼底透着喜悦,又重复了自己的犹疑:“少主公,您怎会在此”
“这事,稍后再议。”那人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肩,眉头的紧蹙,也随之消散。
阿宁坐在另一侧,微瞥了他们一眼,她现在予加肯定,那人对少年的在意。
一声嗤笑,把她从思绪中拉出。
她往上一瞧,却见白袍男子的眼睛半阖着,清扬的嗓音徘徊了他们的耳间:
“你这少年郎,莫不是李牙将新收的小儿。若不说话,瞧着也挺别致。”
听着这怪腔论调,少年的脸色转继阴沉,盯住了高高在上的白袍男子:
“你这人,看起来风度,说话倒是阴阳怪气的!”他捏紧了拳,正想要上前去,一个不及,守在白袍男子身边的侍卫们就涌了上去,纷纷地用剑抵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一个快步地挡在了少年面前,幽深如潭的目光对上了白袍男子:
“崔府尹,你这话,是否逾越了。”
“抱歉抱歉。”
白袍男子低声笑后,再度挥手,底下的侍卫们这才收起了剑。
他的视线移到了眼前的小娘子,细细地抿了一口茶后,才悠哉地开了腔:
“这小娘子,吾就收下了”
听见此话,阿宁的身子不禁颤了一下。
“慢着!”
少年的厉声出言,此时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他的眉头一紧,随后在那人身边附耳。
听罢,那人轻勾起了眸,重重地扫过阿宁一眼。
阿宁则被吓得低下了头,心直怦怦地跳,不再侧眼看去那两人。
她用余角轻斜一眼白袍男子,他优雅有止、举止从容,保持着笑容,她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崔府尹”那人半阖了眸,又缓慢地掀起眼皮,最后才轻抿了唇:
“这女娃娃,我要了。”
白袍男子轻挑了唇,佯装不解:
“你将这小娘子抓来,莫不是为了同你的郎儿交换”他稍稍地勾起了眉,似笑非笑地瞧住那人:
“怎么?舍不得了?”
那人被这笑搞得心烦意乱,浑身散发深戾,语气极为不耐烦:
“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袍男子轻啜了口茶,用宽大的袖袍挡住了笑:
“这事,从长计议”他掸了掸衣袂,起了身,往下瞥了眼侧榻的小娘子后,眼波转而悠长:
“不如,就让小娘子,同少年暂且留在这。李牙将,则同吾进内商议如何?”
那人的眉间忽地了怔,目光阴沉,轻飘飘地朝着阿宁勾了两眼后,才同白袍男子走进了内堂。
这一瞟,吓得阿宁连忙低头,大气也不敢喘。
一群侍卫,也将她团团围住,不让少年有机会靠向自己。
半晌后,他们才从内堂出来。
白袍男子的唇边扯出了一丝笑意,对着那人拱起了手:
“若这事成了,吾可要多谢李牙将了”
那人随意地作了个辑,他稍抬起了眼睑,但脸色愈发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