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偶(2 / 2)
人偶的脸上,刚刮平了硬痂,又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膏体,膏体凝结后,在灯火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像一张恣意而为,胡乱画就的脸谱。
“今天,要给你贴上一张什么样的脸皮呢?”
她语气中怀着满心的好奇与雀跃,忽地收回了右手掌心的红线,虚虚向门外一抓。
店小二真是倒霉透了。
出于职业道德和小老头儿豪阔的出手,之前几次天字号上房里面动静闹得颇大他也没敢凑上去多听。
偏偏就今天看到老头儿又带了个甜美可爱的小丫头进去,实在是好奇老头儿都有些什么玩法。
谁知里面演的不是春宫戏而是傀儡戏。
傀儡戏里面的红衣女鬼带着天真甜美的笑容,把腿都吓软了的自己,活活拖了进去。
“变成他,你说好不好?”
一直在闲饮白水的天煞忽然说话了:“让他来做。”
怎能有不嗜血的隼?
店小二看到房间里阴森的无面之人,像一架靠着丝线维系才不散落一地的人偶,不由得瞳孔放大,心头重重一跳,几乎当场吓死。
他想要大喊,想要逃跑。
然则一根红线要死不死地勒在他脖颈上,行动叫喊都被死死限制住。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头儿轻描淡写地抛过去一柄匕首,人偶僵硬地抬手接住,拔刀出鞘,行动间,骨骼发出诡异的摩擦声响。
越发不像个活人。
“把线收了,我自己来。”人偶发出了人声。
红衣女童笑容凝结,转头望向天煞。
天煞点点头。
红线不服气地嘟囔着什么,左手一抬,掐断了自己操控徐子卿的那根红线。
“你可得多活动才能站起来哦。”红线好心地提醒。
人偶失去操控,瘫倒在地上。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几乎无法支撑他完成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
那些断裂的骨头并不是被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的,红线所说的话像是玩笑,却不是玩笑。
这样的缝骨之术,是绝对的异端邪派,先破而后立。
被缝骨的人,需要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将骨头断裂的地方通过运动磨至平滑,等于硬生生再造一个可活动的骨关节出来。
丝线只是保证在这个过程里骨头不至于错位生长,并不起连结的作用,日久天长,更是会融化在血肉里,消失无踪。
其中的痛苦,除了亲历之人,非人所能想象。
除了天煞这种疯子,谁也不可能去想到、去发现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邪术。
徐子卿轻轻地喘息着,他右手还保持着紧紧握住匕首的姿态,手指皮肤薄透,一层薄皮之下已经是一片殷红如血。
店小二脖颈上,红线已经紧勒入肉,血珠渗出,像是挂着一枚鲜艳欲滴的相思豆项圈。
他喘息方定,试着爬起身。
又一次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睢京城又有新谈资了。
皇帝父女不合,从前都还是小打小闹,总不如这次来得痛快。
这就不得不代表进京觐见的几位王爷夸一下君世绝,
公主殿下,那是特别会挑时间找皇帝陛下不痛快,赶在陛下寿诞当日,一本正经地上奏,请求彻查睢京内刚露苗头的阿芙蓉来源。
众臣纷纷侧目。
不是我说公主殿下,咱们这阿芙蓉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大伙儿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吗?为啥你不知道吗?
你晚一天提上议程都行啊!这会儿陛下寿诞是个多么喜庆的氛围呐?
你哪怕压一压晚一两天再拎出来说,今上就算觉得不痛快不也得夸夸你居安思危,防微杜渐?
好嘛你今儿个说!
那除了夸夸你挑时间踩痛脚业务熟练,别的咱也夸不出来了啊!
支持派的诸位大臣顿觉前路渺茫,开始思考投身敌营等等的后路。
抬头再看看陛下的脸色,立刻又在后面加了个时限:鱼死网破,今晚就走!
老皇帝这个寿诞过得委实糟心。
草包如晟城王还敷衍地拱了拱手,祝他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呢。
到了亲生闺女,她就这么板着张脸上来,冷冰冰硬邦邦地说:“臣以为大理寺调查张侍郎之死一案有失,如今民间到处流传此案的真正导火索乃是因为阿芙蓉,据臣所知,总归不是空穴来风。
“臣恳请陛下立即下令,彻查此案,以免三十年前阿芙蓉之风重卷睢京。”
要不是这会儿在朝堂上,老皇帝都想亲自撸袖子下去揍她。
偏偏他还不能,要是因为日子特殊,这么个正儿八经的上奏就能随便听过就算的话,以后还如何服众?如何为天下之君?
于是老皇帝,忍着牙疼当场准奏,安排刑部协同大理寺进行追查,并责令将张侍郎一案中隐瞒不报玩忽职守的官员一一革职查办。
——然后反手就给公主殿下安了个滥用职权,扰乱司法的帽子,取消了她上朝听政的特权,并令其禁足翠微宫中一月。
父女俩当众互相拆台,任谁闭着眼睛也能听出来公主失势的兆头。于是睢京城中,关于储君的议论,不知何时,又新添了一种说法。
——老皇帝终于放弃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闺女,预备在宗亲之中挑选有德有能之后辈,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