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欲壑（1 / 2）

这夜下起了雨。

黑衣的小老头儿今早带着装着一颗人头的革囊走了，回来的时候扛了个卷儿。

他筋骨柔韧至极，似乎通身上下没有骨头一般，窗口狭窄，他依然能够自如地从方圆不过一尺的窗翻身进屋来。

“卷儿”是一匹极尽奢华的毛毯，用骆驼毛搓成的线编织而成，错金嵌银，也不知道躺上去会不会硌得慌。

天煞抖开毛毯，末端滚落一个女子。

女子穿一身血红色的轻罗纱衣，是睢京城最时兴的舞衣，曼妙胴体若隐若现，似乎刚刚从万人倾慕的舞台下来。

若有睢京花间客，该一眼认出，这个柔若无骨的女子，正是红袖招新上的那位花魁，冰雪美人萧媚娘。

然而此刻，美人的眼神里满是恐惧。

天煞走过去，在她腰间轻轻踢了一脚，被封住的穴道解开，萧媚娘立即翻身跪下，颤声叫了句老爷子。

“怎么？你小的时候一直管我叫主子，现在我成了老爷子，那你如今的主子呢？”

天煞慢悠悠地说着，语气里不自觉地带着杀气。

“你甘心做他的狗，他也遂了你的意，从没把你当人看。

“要不是我发现了他在睢京搞的那些小动作，还不知道，我带出来的丫头竟去红袖招当了婊子，呵。”

女子跪在地上，额头贴地，不住颤抖。

“他给你用了阿芙蓉？”天煞厉声问道。

“回……回您老人家的话，是奴自愿跟随瞳公子，”萧媚娘听到“他”，着急地抬起头来辩解，“也是奴自己……”

“也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出卖自己换消息？”天煞不容分说地打断了她，目光冰冷，“更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吸食阿芙蓉，给他一个掌握住你的机会？”

灯下看美人，愈发楚楚可怜。

萧媚娘眼中有泪，灯火摇曳，再叩首，斩钉截铁道：“是奴心甘情愿。”

天煞望着跪伏的女子，吐出一句评断：“自轻自贱，无可救药。”

萧媚娘低声却坚决地说道：“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好，既然你自己做了选择，我也没必要救你第二次。”天煞直截了当地问，“他要干什么？”

“奴不知。”美人试图推脱给不知情。

“再说一句托辞，我把你整张皮扒下来送给他。”

天煞耐心几乎到了尽头，随手抽出怀着珍藏的那柄青绿匕首，刀锋深深吞入身侧桌面，仿佛要按捺住挣扎呼啸的杀意。

“行了，我知道，这养不熟的狗崽子满脑子还想着报仇，是不是？”

萧媚娘知道眼前浑身散发着杀意的老爷子，说要扒了她的皮可不是一句玩笑，稍作迟疑，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占了上风：“是。”

“说具体点。”

萧媚娘伏地轻颤，低声道：“奴不敢隐瞒，瞳公子他……根本不知情，他只是，想通过奴在睢京收集消息，打听仇人是谁罢了。

“如今人海茫茫，谁又能翻得出那陈年往事来？那不过是瞳公子的妄念罢了，奴也只是……甘愿陪着他疯一场，不留遗憾。”

天煞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不再看伏在地上的美人，眼神移向拉起了床帷的床榻。

那里躺着一个手足骨骼碎得七零八落，连下颌都被卸脱了臼的，将死之人。

当日他以阿芙蓉逼迫徐子卿就范，徐子卿忍耐到了极限之后，断然试图咬舌自尽。

要他看来，这果然是个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少爷，有点风骨，宁死也不肯沾毒。

但勇气虽然可嘉，人却没那个常识，大概是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本子，故事里的那些烈士一咬舌头就能利利索索地死。

所谓咬舌自尽，能死的话多半是被血呛死或者伤口肿胀引发了窒息。

相比起来，上吊而死的都算是轻松。

咬舌自尽之人，一百个里面都未必能有一个如愿死成，反而是得徒增痛苦地活着。

要不是天煞出手够快，徐子卿恐怕真就狠心把自己弄成一个半截舌头的哑巴了。

为了防止他再度徒劳寻死，天煞干脆把他下巴直接卸脱臼了事。

所以现在，那里躺着的不过是一个不能动，不能说话，无法自理的活死人罢了。

“起来。”

萧媚娘惶恐起身，双手交握，显得极度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