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1 / 2)
网吧突然停电了。
不像是没钱停电时候的缓慢关闭,整个屏幕闪了一下,就全部归于黑暗,面前是比黑漆漆的周围还要更黑的屏幕,似乎刚才的一切——场地、枪支、僵尸都是幻影。网吧里一下子充斥着老哥们的哀嚎声和叫骂声。
阿福正盯着屏幕,要不是他的手没再动我会以为他的游戏还在进行,我摘了耳机,躺在椅背上,看着黑暗中周围老哥的表演。
阿福摘了耳机,去了一趟厕所,出来后径直走向前台,过了一会儿走回来,说是临时断电,也不知道什么会来。
他拿起手机,骂了一句刚才忘记充电了,但他还是玩着小游戏,一直到手机自动关机。他把手机扔到了桌面上,整个身体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出去看看吧。”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不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就那么站起来,朝外边走去。外面已经有一群老哥聚在一起抽烟。阿福看着远处的灯光,说别的地方没停,就我们这片停了,看来是电线出了问题,我问他难修吗,他说不知道。
“我们找下一家吧。”
“啊?什么。”
“找别家上,只是他这里停电了,去那里我还可以给手机充电。”
“你就不能等一下嘛,说不定待会就来电了。”
“等不了了。”他双手揣在裤袋里,身子半蹲,鞋子摩挲着地面。
“我充了九块钱呢,你充了更多吧。”
“等不了了,不想等。”
“老网瘾少年了。”我笑着说道。
“那你有没有烟,给我抽一根。”
“我没有,我不抽烟的。”
“妈的。”他对着黑暗说了一句。
我笑着看着他,他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闲着也是闲着,便趴下来做俯卧撑。我闲得无聊,帮他算着,他连做了五十个以后,呼了一口气,我以为他要起来,接着他又继续做下去。
“一、二、一、二、一、二……”
旁边有个没穿衣服的老哥看到这场景也趴了下去,我也一并算着,只是他虽然手臂比较粗,做起来却比阿福费力,二十个以后便很勉强,起伏没有规律,但还是令人无语地硬撑着。
阿福一直做了15个,站起来后围在周围的老哥还是没有散开。他倚着墙壁,后脑勺贴在墙上一动不动,仰着头张着嘴直呼呼地喘气,一句话也不说。我看着他,不敢说话,他的眼睛像是在反着光,但我不知道光从哪里来。
“电真的是个好东西。”漫长的沉默后,这一个小角又只剩我们两个人。他胸口的起伏和缓了些,看着我。
“待会就来了,再等等。”
“电视需要电,灯泡需要电,大脑也需要电。”
“大脑怎么需要电。”
“网瘾来的时候,电一下,就不会想上了。”
“谁告诉你的。”
“不用告诉,亲身体会。”
“是那个杨校长?”
“他,还有教官。”
“会疼吗。”
“不疼怎么治疗。锥子一般,刺进脑子。”
“所以你逃到了这里。”
“是啊,但现在再也没有如此有刺激性的东西了,真是无聊的生活。”
小白在门口叫我,叫了好几次我才反应过来,他跑过来我面前,跟我讲可以用发电机发电,现在要回去拿柴油,问我要不要跟他一块去,我当然很乐意,毕竟在这里很无聊,我看看阿福,阿福让我走,说让他清静些。
过了九曲十八弯,在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两栋建筑的中间有一个小门,小白拧了几下,好像转动了远古的机关一样,把门打开了。里面呈现出来的是个阿泰家一样楼道,只不过没那么陡。
我跟他上了二楼,靠左最后一间又是拧开门,那门患有哮喘一般吱吱叫着,好像随时会吞掉那钥匙,推开的时候发出一阵颤音。我问他在这里住多久了,他说小学时候就在这里住,主要是他舅舅懒得搬,跟房东关系也很好。
里面有两个房间,外面的房间同时充当客厅,各自放着一张床,再加上一个灶台连着厕所的过道。里面则是一个不大的卧室,我和小白顺着过道走到最里面一个小储藏间,黑黑的,看不清楚,小白试了几下开关,说下次一定要把灯泡换了。
“在哪里,你那个汽油。”我用手抵住门问道,看他在里面看了半天。
“太久没进来了。你把手电筒打开下。”
“打开了,已经在照着了。”
小白回过头来,像是确认一般。
“只是我照过去就会被你背挡着,不知道你具体找哪个方向。”我笑道,尽量把手抬起来,从高处照下去。
撑了一会儿那门,我觉得跟关上就差一条缝,向外面看过去,只隐约看到客厅那里传来微弱的光,看了一会儿,忽然回过头去,小白已经不在了,我忙把手机左右晃,发现他在最右边的角落里,捡起有一个大瓶子,打开来,闻了闻。
“是吗。”
“不是,妈的,我记得我舅说这里有一瓶的。”他像是不确定似的又往左边走去。
“储藏室这里的钥匙你有吧。”
“家里能开的我肯定都有钥匙啊。”
我索性不再支撑着这个门,沉闷一声关上以后,我便上前走了两步,伴随着小白几乎吼出来的一声“找到了!”,他拿起了一罐像是桶装水那么大的白色塑料桶,虽说是白色,但即使手电筒照过去也没有看到汽油还剩多少,只是从小白吃力的挪动可以知道还没用多少。
“看到它好几眼了,没想到是这么大一桶。”
“我们两个搬过去吗。”
“倒不用那么多。”他说着,拿过了我的手机,已经回头在照着地面。
“你扶着,对,两个都扶着。”他让我扶着他找到的漏斗还有透明塑料罐,捧起来那桶柴油开始倒,看到桶里的水在趔趄,我有些担心,第一下的时候有点猛,那漏斗我差点没接住,于是知道应该扶着边边。来了啊,他说道。来吧,我说。
倒满了整整一瓶柴油,边缘还有一些漫出来,小白说也顾不了那么多。
我等了一会儿,没想到他试了一圈钥匙都没有开。
“你怎么让门关了。”
“我不是问了,你说有钥匙,这铁门又重。”
“我好久没进来过了。”
“不对啊,那你刚才是怎么进来的。”
“这门的拉簧什么的在外面。”
“怎么会有个门是反着装的。”
“我不知道。”
他又把钥匙试了一圈,发现也不行,就把钥匙丢给了我,我试了一遍,发现也还是不行。他又过来试了一遍,有三条是可以插进去的,他便反复扭着,然而那锁纹丝不动。
他狠狠踹了那门两脚,发出砰砰砰的声音,以致在狭小的房间里产生回音,他就那么站着,对着那门喘了几下粗气,随后坐了下来,我也不再费力地蹲着,储藏室的水泥地面有些冰凉,对着这瓶柴油里面边缘的那些水泡泡。不停地摁着塑料瓶,以为这样可以让水溶进里面。
我的手机照着小白,小白的手机照着我,他终于还是关掉了手机的手电筒,说要给他舅打个电话,我看着他打电话的样子,想着要是我把手电筒也关掉,会是什么样子。
电话响了几声,他说他舅手机关机了,我说怎么会关机,他说他常年这样,反正自己也没抱什么希望,就在这里关到有人回来好了。我说阿福还在等着我,他说全网吧的人都在等着他。
他又打电话给阿杰,幸亏阿杰醒了,毕竟也快到了换班的时候,但是阿杰手里没他家的钥匙,小白就让他去网吧的那个抽屉找一下,去年记得放过一个备用的在那里。
“我想把我的手电筒关掉会是怎样。”我看着他低头玩手机的样子,手电筒在地上照的亮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关掉吧,待会别没电了,用来联系人好点。”
“不是,电很足,就只是想看看会怎样。”
“啊?”
“就是说,你也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