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李半仙祭祖（1 / 2）
方千踏那时正在积云山密室内闭关。
每次提起此事，方寸棓就忍不住长吁短叹，积云山这种传承千古的宗门，一宗之内竟无一位观星修士坐镇，实在是修行界奇观。可事实上，大部分宗门都是如此，界战过后，各地凋敝，大道不显，天象晦暗，修士前行艰难，天相星亦多年未出仙人，就连观星高手数量也大不如以前。
积云山与贰灵宗连年征战消耗巨大，几乎掏空了家底，方千踏刚接手时的积云山可以说是千疮百孔，内门弟子仅剩三人，亲传大多战死，随时会断了香火。好在经过这些年休养，积云山渐有好转，尤其是方醒昱这些新一代弟子的势头之猛，大有复兴的希望，方千踏颇感欣慰。
宗门公事已渐了，以方千踏、方寸棓为首的积云山二代人物用他们的巨大付出换来了积云山一线生机，其中得失无人诉说，几度苦楚，满腔恨。
作为修士，无人不想攀高，去领略前路风光，可年复一年的案牍之劳实是拖累了方千踏，担任积云山宗主一甲子，坐拥离耳、燕墟两大山脉无尽地域资源，可他自身修为却无寸进。
一年前，方千踏于深夜赏雪，看彤云密布风渐寒，银沙乱舞满地琼琚，顿感天高地阔，思绪万千，他当即召集宗门所有高层宣布闭死关，誓要突破青云瓶颈。
这一年内，他枯坐后山密室，独对神像，细思宗门秘法，寻求突破的那一丝契机，可却始终在门外徘徊，不得入门之法。
“难道我修行之路要止尽于此？”
“还是因为天地压制所致？破关瓶颈要比以往更为坚固”。
“拜师时，师祖曾说我天赋一般，只是有望观星，如今，连这丝希望也没有了吗？”
方千踏万般不甘，曾在黑暗中不断叩问本心，也曾一度对自己失望。他亦想过，假如当初不担任这狗屁宗主，是不是自己就会有不同迹遇；如果这些年稍微有些私心，为自己倾斜一些资源，又会怎样？
“哎，现在想这些又能如何……”
一声深沉叹息回荡，方千踏深感时日无多，无来由一阵烦躁。
“嗯？”
他突然一惊，识海剧烈翻滚，惊道：“有敌！”。
只是瞬间，他便感觉袭来的那抹剑光已冲破数重护山大阵，此时再顾不得闭关，他一声长啸，积云山上下齐齐看向后山，又惊又喜。
方千踏身形暴涨，穿破厚厚云层，一脚踩在后山，运转全部灵力，青云九境的威势全面爆发，压塌无数房屋。纯白灵元透体而出，牵引积云山地下灵根，化为一条长龙盘踞在侧，方圆百里天空刹那间变得刺目，空气中天地精华浓郁到几乎滴下水来。
不待多想，方千踏握拳猛然轰击向前，长龙嘶啸，随拳光一同撞向红色剑光，试图将其拦截。
可方千踏骇然发现，他的攻击竟毫无效果，拳光消散，三十丈长龙寸寸崩断，根本未有任何阻滞，眨眼间剑光再次冲破一层大阵。
他忙使出秘法，调动宗门内所有隐藏后手试图再次阻拦。
积云山上砖石作响，木植齐震，无数弟子惊奇发现，他们平日看到的那些不起眼物件此时竟在发光，散发着强大波动，一起冲向高空，有路边道石，有窗前绿竹，有屋顶琉璃瓦，甚至连门前石阶、院内砖块、厨房碗筷都在震动，随方千踏指使冲天而去。
高空之上，这些石块砖瓦、碗盆绿竹在方千踏引导下不断排列，很快就组成一幅玄奥图案，正是积云山最后也是最强大的一道护山法阵。
“落仙阵，去！”
方千踏一声大喝，无数镇物散发着蒙蒙豪光，瞬间连接在一起，这幅落仙阵图案变大百倍，将整个积云山笼罩在内。
落仙阵是积云山初代祖师花费重金请阵师打造而成，而后历经每一代掌门不断填充镇物加以改善，其威力也越发恐怖，可攻可守，曾多次庇护积云山打退大敌，号称可斩落仙人，亦是方千踏最后的依仗。阵图缓缓转动，一道道毁灭性波动延展而出，积云山脚下已经被波及，山林俱灭，峰石坍塌，一副毁天灭地景象。看着落仙阵这惊人威力，虽然组成大阵的关键阵眼之物都是寻常砖瓦，可积云山弟子却也终于安下心来，定睛看着自家宗主与那剑光的搏斗。
所有人到现在尚不知发生何事，这红色剑光强横至极，撕裂天宇直插而来，那声势足能荡平一切，而现在，正在后山闭关的宗主被迫提前出关迎战，祭出护山法阵强势阻拦，他们终能暂时安心。
这么大动静早已惊动一众长老，他们亦纷纷踏空而去，不断加持落仙阵，与方千踏一同御敌。
执法长老徐篱冲杀在前，甚至护在了宗主方千踏前方，他本怒气冲霄，以为是贰灵宗那些歹人偷袭，可待他运转神识扫去，却大惊失色，“这，这不是红铭剑吗？”。
“到底怎么回事！”
“红铭剑不是醒昱佩剑么，怎么……”
其他长老也瞬间辨识出剑光来历，显些被这荒唐一幕打乱阵脚，顿时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偷偷望向方千踏，眼中满是询问。
方千踏面皮不断抽抽，他早发现这些蹊跷，可他已闭关一年，实不知个中原委，面对同门那些蕴有深意的眼神，他气急败坏，大叫道：“看我干甚？老子脸上有字不成，还不帮忙！”。
此时红铭剑已抵在落仙阵上，方千踏与四位长老合力催动落仙阵，他早满头汗。仅有数尺长的红铭剑拖着耀眼红光，在覆盖了整个积云山的落仙阵面前显得毫不起眼，但方千踏却心惊胆战，他与阵图一体，能清晰感知到那剑光插入大阵的速度与先前相比并无变化，毫无阻滞，这让他心生寒意。
咔嚓！
仅是瞬间，可斩落仙人的落仙阵四分五裂，方千踏目眦欲裂，极力飞向红铭剑，试图以肉身阻拦。
可剑光声势滔天，以极速飞驰，一头扎向积云山主峰，积云山弟子纷纷祭出各式法宝，甚至还有人放出灵力阻挡在红铭剑前。但方千踏尚不能拦下，这些弟子修为不够，他们打出的攻击无一奏效，红铭剑所向无匹，刺破空气爆发出隆隆雷音，不少人被震倒在地。
执法长老徐篱满目悲呛，不忍再看，方千踏怒吼道：“所有弟子迅速散开！”。
他不知道这样的提醒能挽救多少位弟子的性命，可他别无他法。
一声巨响，整座积云山好似被天仙踏下，山头下沉数尺，霎时间，烟尘四起，巨木断折，无数房屋摇晃，瓦梁共鸣。这一声重音宛如巨锤擂击神鼓，方千踏那冲入云层的法身应声崩散，化为无数白色光点。
徐篱和其他三位长老耳间轰鸣，直感觉天塌地陷，“完了，积云山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长老潇长寄满头白发，呆立在半空，而后竟嚎啕大哭，“罪人啊，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无脸面对先祖！”。
“查！”，另一位中年男子怒吼，压过了潇长寄那凄凉哭声，他浑身筋肉暴起，撑裂了长袍，露出一身钢筋铁骨，他大叫道：“查出来是谁干的，我方十棠定叫他烈火烹油！”。
“啊！”
中年男子再次仰天怒吼，犹不解恨，挥起双拳猛然砸向天空，浑白灵力汹涌而出，搅碎了大片云层。
方千踏脸色发白，仅是那瞬间的抵抗就令他消耗巨大，可比起自身伤势，他心中更加悲凉。青云境修士神念强横，瞬间可扫视数百里，他看到倒塌的山河与房屋，满地凄惨嚎叫的弟子门徒，宗门前矗立千载的牌坊也摇摇欲坠。一想到往日郁郁葱葱的宗门转眼间如此满目疮痍，他心痛到颤抖。
满头白发的潇长寄长老飘落在地，失魂落魄般前行，而后竟跪倒，以膝代步，向着宗门祠堂走去，凄凄呛呛的哭声宛如秋风呜咽。
方千踏站在宗门演武场，红铭剑仍旧在颤鸣，他愤恨交加，握住剑柄就欲探查一番，可骇然发现自己却无法撼动红铭剑丝毫。
中年汉子见状，不满道：“一把剑而已，何必如此小心，拔不出毁了便是”。他一拳砸下，白虹猛然撞在红铭剑上，砖石碎裂无数，可红铭剑依旧挺立。
“这……”。
几位长老齐齐瞪眼，中年汉子方十棠摸了摸拳头，也满是疑惑。
方千踏皱眉查看了四周，发现积云山所有弟子长老都在往广场这边聚集，就连闭关很长时间的一些老面孔也被惊动了。山脚下，还有两道人影正踌躇着，正是匆忙赶回的方寸棓与方醒昱。
他环视一周，目光在方十棠、徐篱、潇长寄等人脸上停留了一会，然后看向山脚，平静说道：“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明溪村内，李半仙正躺在扶之西屋床板上嘿嘿发笑，红铭横空及崩塌积云山皆是他在幕后操作所致，对于一位真正的观星境修士来说，收拾积云山这样的宗门实在是太简单不过。在扶之授意下，李半仙将红铭剑还了回去，可是他又有意露了一手，想恰到好处的震慑住这位邻居，不让其生事。此时，他透过残留在红铭剑上的气息仍能清晰看到气急败坏的方千踏正在训斥方醒昱，就连那位方寸棓副宗主也低头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扶之在苦恼如何应对右虎贲气运泄露带来的一系列麻烦，被李半仙一阵阵贼笑不断打乱思路，索性不再盘坐，起身来到西屋。李半仙斜睨一眼，说道：“咋，嫌我这一手多余了？”。
扶之点头又摇头，“我虽然对方寸棓二人故意露出泰和殿腰牌以示震慑，但说到底也是扯虎皮罢了，修行界从来就是弱肉强食，谁拳头大谁有理，某些时候，就算亮出十张腰牌可能也不如你显露一手观星境修为来得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