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1 / 2）
1998年4月底，春回大地之时，我去了一趟中国大西北——甘肃、xj。
我坐飞机抵达西安，改乘火车去兰州。那时西北地区的交通远没有现在发达，铁路是一条单线，为了让特快和快车先行，慢车就必须站站停，有时一停就是4个小时，一趟车晚点12个小时也是很正常的事，反正隔一天才发一趟客车。
到了兰州，我决定住几天看看大西北的省城。找到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宾馆住下后，就去附近的美食街闲逛。
我首先被一个5岁左右的小男孩吸引了眼球，他坐在大人坐的长板凳上，双腿浮空不停地晃，显然他吃得很开心。他在吃什么呢？我往他嘴边一看，嘿，好家伙，一个红辣椒！他眼都不眨一下，一只红辣椒就已经下肚了，又捡起第2只红辣椒放进嘴里嚼。孩子的父亲就坐在孩子身边，他的碗里浮着一层红辣椒，吃得更欢。
我忍不住也坐下，问孩子的父亲这个食摊卖的美食叫什么。
他说：“麻辣烫。你先去点餐，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然后付钱，一会儿就煮熟。”
我就站起来去点餐，看见一串串的食物放得整整齐齐，标价是：5毛一串、6毛一串、8毛一串、1元一串、12元一串、15元一串、18元一串、2元一串，最贵的是2元一串。我学别人的样子拿起一个小塑料筐去取食物，我要了平菇、金针菇、韭菜、菜心、牛肉、鸡肉、波纹面，递给店主。
店主说：“一共5块5毛钱。”
说着，店主把我选择的东西放进一个金属笊篱里，再把笊篱浸泡在一只滚烫的大锅里，扣在锅边。他动作娴熟地把一只笊篱捞起倒进一只大碗里，再从旁边一只正在熬制羊肉汤的大锅里盛2勺汤在碗里，只见这只大汤锅里浮着厚厚一层红辣椒粉和红干椒。
站着等美食出锅的顾客大声说：“劲辣。”
店主就往这位顾客的碗里盛了很多辣椒和辣椒粉。
下面一位顾客大声说：“超辣。”
这个碗里辣椒和辣椒粉就更多了。
男女老少，个个顾客都说要“特辣”、“痛辣”、“魔辣”，我是唯一大声说“微辣”的顾客。
店主说：“不辣不好吃，不辣不好吃。”
“我是南方人，先少一点辣椒吧。”
“好嘞，一点点辣。”
然而，我的碗里仍然浮着一层红色。我找到座位坐下，先小心地喝了一小瓢羊肉汤，哇！我的天哪！眼泪、鼻水齐下，最要命的是耳朵深处的耳膜都痛起来了，喉咙像着火一样烧起来，我咳个不停，眼泪直流，我喝了半瓶矿泉水才止住。
店主笑眯眯地说：“过瘾吧？不辣不好吃，不辣不好吃。”
其他顾客也都笑起来。那个小孩子的爸爸说：“多吃两回就习惯了，到时你也会说‘不辣不好吃，不辣不好吃’。我们吃习惯了，觉得起码要感觉到舌尖痛才算吃辣椒。”
“阿姨，会吃辣椒能当家。”那个5岁左右的小孩还把他爸爸平时教育他的话拿来刺激我。
我硬着头皮把菜和面吃掉，感觉最好吃的是牛肉。面对剩下的一大碗羊肉汤，我鼓足勇气把它全喝下去了，要知道西北人的大碗真的是“大海碗”啊！
我从来没试过一顿吃下这个体积分量的食物，显然是吃撑着了。然而，我没有觉得痛苦，反而从此喜欢上“辣”这种味道。
第二天晚上，我在一个很普通的居民小区附近的菜市场的熟食店里吃晚餐。要了一碗大碗的牛肉面，2元。本来打算吃完以后再去吃烤羊肉串的，不过吃完这碗兰州拉面以后，已饱得能从喉咙里舀出来。原来居民小区里的物价更加宜人。
我喜欢上这个西北省城，她给我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有些地方整条街道拆平重建，当时正是新旧交替的时候。这里的人说话响亮不转弯抹角，坐在一起吃顿晚饭就会闲聊家常攀谈起来。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穿着普通运动装，在街边大排档吃麻辣烫，大声喝汤，用力咀嚼，不用假装斯文。看见身边食客刚在菜场里买的食材，就互相打听一下物价，讨论一下煮法。议论一下最近的楼价、早上的新闻、xj人来招聘采摘工人的广告等等——这就是人间烟火气。
为了深入了解西北地区，我去买了一张从兰州到敦煌的长途公共骑车票。当时汽车站也正在改革，所有的车子都是私人的，不过组织在一起经营，这是一种“集体单位”。车票在汽车站的窗口购买，乘客坐满一辆车就发车。如果路上有乘客招手，司机就会随时停车让乘客上车，车身上也写着“招手即停”字样。当时，这些私人的巴士都是很破旧的车子，是当初国营单位淘汰的厂车为主。
我所乘坐的巴士是上午8点钟发车的，但是到了路上一有人招手就停，结果巴士中间的过道上也都坐满了乘客。座位之间排得很密，坐下以后鼻子距离前面座椅的靠背只有25厘米，如果坐在窗口的乘客要下车，那么坐在过道边的乘客就必须先站起来让位，而坐在地上的乘客也必须先站起来挪位。
行李架上、过道上都放满了行李，因为很多乘客都是跑单帮的生意人，当时已有很多人懂得奇货可居，辛苦跑长途的目的就是为了赚取两地的差价。
我的背囊只好塞进椅子底下，还带了一些吃的东西，就只能放在膝盖上。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6多岁的大爷，是个地道的西北人，皮肤和双手都粗糙黝黑，也是跑单帮的生意人，他告诉我他已经攒下2万元存款。
车子出城以后就再也看不见民居和人影。起初还能看见高大的乔木，接着能看见低矮的灌木，很快就连草都看不见了，只见一片茫茫的戈壁滩。
我身边的大爷说：“你仔细看，那些全身都是刺的是草，看上去是枯死的，其实它们是活的，那是骆驼草，因为西北很干旱，草要想尽办法减少蒸发，就把叶子变成刺来尽量保存身体里的水分。这种草只有骆驼敢碰它，骆驼把它当成食物，慢慢嚼，慢慢嚼，因此骆驼好像整天嘴巴都在动。”
我对沙漠之舟骆驼肃然起敬！
车子开了大约5个小时就坏了。司机大声宣布：“大家先下车动一动，我们要修车，可能要修比较长的时间。”
于是，大家都陆续下车。下车以后，女乘客去右边方便，男乘客主动在左边方便，中间隔着巴士。有些女乘客掏出折叠伞，撑开，放在地上，用脚踩住阳伞柄上的塑料绳以免被风吹走，然后蹲下来方便。
方便完了，车子还没修好，两个司机奋力抢救，终于抢救成功，车子继续前行。
到了下午7点，天还是大亮，因为西北跟bj有时差。一个司机继续开车，另一个司机回头向乘客宣布：“前面有一个小镇，如果没带吃的东西，就一定要在前面买东西吃了，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买吃的了。”
车子前行了大约1分钟，天边出现几座低矮的小平房。车子继续前行了一段时间才抵达小镇。下车一看，这个小镇只有一条不到5米长的街道，左右两边有几座泥墙的平房，门前挂着一面黄色的或者蓝色的旗子，上面写着“清真”、“兰州拉面”、“四川饭店”等字样。
我走进一家“清真面馆”，原来这家店有后院，后院是红砖墙的新建平房，围成四合院的样子，除了吃，还可以住，每张床位是1元一晚。
我吃了一碗面片，因为我被店主做面片的“舞姿”吸引：他站在离锅一米多远处，一只手举着一块面团，另一只手在面团上抓一点面一捏，甩在锅里就变成了面片，唰唰唰，一会儿功夫就是一大锅面片浮起来了。
那碗面是25元，比兰州贵5元。然而很多乘客都只是花6元买一碗“面汤”，然后从布袋里掏出2个叫“馍”的饼，把馍细细地搓在汤里，浸泡一会儿，全部吃下去就结束了晚餐。
车子继续前进。车厢内没有空调设备，半夜里，我靠窗的半边身都冻僵了，怎么也睡不着。突然有乘客大声喊：“师傅，停车，我肚子疼，我要下车拉大便。”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大家都下车方便，仍旧是男左女右。
我站在茫茫的戈壁滩上，天边一弯蛾眉月，只能看见男乘客手里那点红色的烟头在移动。
司机趁机休息半个小时后，打开车厢内的几盏日光灯，向大家喊道：“大家上车了，走喽。”
突然，那个最先上车的男乘客连滚带爬地跌下车来，他大惊失色：“狼！狼！”
2个司机临危不惧，指挥大家向巴士两边散开。一个司机把抹布绑在扫把柄上，伸进备用油箱沾一下，用打火机点燃抹布，他从驾驶室爬进去，先把车厢内的顶灯打开，然后朝站在过道里的狼大声呵斥，僵持了一会儿，狼才下车。人多势众，狼没敢攻击人。大家蜂拥上车。
司机说：“胡狼是群居动物，这匹狼应该是被新的狼王赶出来的老狼王，它很瘦，是饿极了的老狼。大家千万不要一个人在戈壁滩上过夜，狼的嗅觉是很灵敏的。”
老狼赶跑了大家的瞌睡，幸好是虚惊一场！巴士上的乘客因这匹老狼纷纷攀谈起来，分享各自的一些奇特经历。听见身边乘客经常提到的地名有：苦水、明水、长流水、一碗水、一捧水、一口水、一眼泉、针眼泉、大泉、涌泉、仙泉、乐泉等地名，从这些地名就可以联想到当地百姓对水的渴望，让我为这片干涸的土地感到焦虑。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些看似枯萎的骆驼草，大西北的人民多么像那生命力顽强的骆驼草啊！在如此干旱的戈壁滩上依然生机勃勃，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敬佩！
一路上，这辆巴士起码坏了1次，半夜里2个司机冒着生命危险去车外修车好几次，一个打手电筒，一个睁大双眼修车。走走停停，直到第二天下午2点1分才抵达敦煌市汽车站，全程历时36个小时。
我找到宾馆住下后，就去美食街找吃的。这次是吃烤羊肉串和手抓饭，这里的风味跟兰州已有区别，带有更多xj风味。我一直在夜市逛到午夜才回去宾馆休息。不过我才花了9元多，1元都不到。这里的物价堪称价廉物美。
想不到大西北的人跟香港人一样是喜欢过夜生活的。仔细一想，减去时差，其实这里的午夜12点是bj的1点多。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回想途中经过的“张掖”、“酒泉”、“jyg”、“玉门”等地，就联想到一些唐诗宋词里的名句，这一带曾经是古战场啊，如今是一大串新建的城市！这里的老百姓正勤勤恳恳地生活，改变着自己小家庭的生活质量的同时，也改变着戈壁滩的面貌，让古老的土地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
第二天早上，我像当地人那样在居民住宅区附近的早餐店里吃了一大碗叫“羊肉泡馍”的食物，还添加了一个叫“肉夹馍”的中式汉堡包，一共是18元人民币，我已饱得顶住喉咙的感觉。
小吃店的店主是陕西人，从他的老家到敦煌有23多公里。他说之所以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开店，是因为这里卖肉夹馍的人少，竞争不算激烈。
哇塞！这里的人们已经有商业竞争意识！我很佩服这对来自sx省的小夫妻，2个出门赚钱的年轻人，承载着老人小孩一家大小的小康梦想。勤劳致富奔小康永远是正途，因为天道酬勤。
吃饱早餐以后，我背着小背囊独自乘坐公交车去看了敦煌市郊区农民自建的蔬菜大棚，看他们如何种植蔬菜、水果、蘑菇、特甜玉米等，发现这个遥远的内陆地方的农民已经懂得栽培反季节蔬菜，可见他们已有很强的商业意识。
游玩了一整天，感觉还不过瘾，决定到xj去看看更遥远的“西域”，看看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是如何改造地球的。
下一日，我又起了个大早，想不到街上的早餐店都开门了。这里的人们真勤劳啊！昨夜的夜市将近1点钟才收市，第二天早上6点钟又开始营业了。
汽车站附近的早餐店里生意红火。我吃了一盘青椒牛肉炒兰州拉面，只花了25元。背上背囊，戴上太阳帽，就像一个在校的研究生去做实地考察那样出发了。
我走进敦煌市汽车站，想购买一张能抵达戈壁滩深处的小镇或者小村的汽车票。
年轻靓丽的女售票员问道：“你去哪儿？”
“我不知道。”我一时讲不出地名。
售票员看了一下手表：“后面排队的乘客注意了，有去高泉、大柴旦、小柴旦、察尔汗、格尔木的乘客请先到前面来买票，还有1分钟就要发车了。”
我赶紧闪到一边，让急需买票的乘客先购票。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告诉售票员：“我想去沙漠深处看一看，我讲不出具体的地名，不过我知道我想去看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大漠。”
也许售票员听出我的普通话带有浓重的粤语腔调：“你从广东来这里旅游的，对吗？你为什么不去参加本地的旅行社呢？”
“因为我不想看景点，我想看当地人的生活。我是穷学生，我没有钱参加旅行社，我要自己乘坐交通车去穷游。”
“广东姐姐，你赶快去上车吧，从敦煌到格尔木会经过很多沙漠地区，绝对有你想看的大漠。你先买一张去格尔木的车票，你到了那里先住下，再以格尔木为中心向四周去看看，除了大沙漠，还有大盐场，沿途景色肯定跟广东大不一样。”
我马上打开《中国地图册》查看了一下，觉得售票员推荐的绝对是一条有很多看点的路线，考虑到这次时间不够，青海、xz可以专门抽时间去一趟，最后决定去“柳园”，因为去xj必须在柳园乘坐火车。
“靓女，非常感谢你的好建议，可惜我的时间不够用，这次只能放弃去格尔木，下次有时间再去。我买一张去柳园的车票吧。”
“好嘞，你的车票。广东姐姐，下次再来敦煌玩。”
“好嘞，为了你的邀请，我一定会再来，这次我还没去莫高窟和鸣沙山呢。”
“你下次一定要再来敦煌多玩几天，我们敦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附近还有一段古长城和几个古城遗址呢，还有沙漠、盐池、草地、高山、小河等等，地貌多姿多彩，敦煌是在古丝绸之路上，很值得慢慢玩的，你一定要再来。”
“靓女，你真棒呀！你是非常出色的敦煌旅游形象大使。”
我被这位售票员感动，简短扼要的几句话就把敦煌精彩漂亮地推荐给我了，她是一个非常热爱家乡的敦煌人之一。
当天下午我就坐上了去tlf的火车。因为火车班次很少，我乘坐的是“普快”列车，就是普通快车，也是几乎站站停，要给特快和运输急需物资的货车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