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 / 2）

正在这时，她的目光触到了那一抹素色。仿佛是被雷击中，她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身体也僵的不成样子。

逼仄的巷口处，日光斜斜照了过来，低矮的屋檐笼下一大片阴影。那个人就站在半明半暗处，轻轻俯下身子和一个少年在说话。那般清雅的气质，仿佛若阿山上积年不化的雪，混在市井烟火中，格格不入极了。她确定是他，哪怕他只是侧身对着她，哪怕他们之间还有不短的距离。

莫不是又来捉她的么？她上次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她以为那样决绝到伤人伤己的话一出口，就该是彻底地恩断义绝。他又来做什么？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那个人和少年说了几句话后，十分客气有礼地拱手作别，然后向着她这个方向走来。他分明看到了她，但那眼波凉得像水一样，没有分毫停留地自她身上滑过，脚步从容，缓缓自她身边走过。她嗅到他身上浅浅的草药气息，亦如往昔，但咫尺距离，恍若隔着天堑。

她有些庆幸，她装扮的技术越来越好，连朝夕相处过的人也没有察觉。然而庆幸过后，又是一阵失落。他曾说她粗心幼稚，无论怎么伪装，他都会一眼认出来。何时生分至此，见面不识，如陌生人一般。

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在胸口，她忽然发现，她所有的逃避都是徒劳。她根本无法将他从生命中剔除干净，哪怕是他不再在意她，也会让她心生痛楚。

那尾鱼不知何时已掉落在地上，鱼鳃一鼓一鼓，痛苦地呼吸着。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那个涸辙之鲋的故事。如若不能相濡以沫，是否只能相忘于江湖？

伯姬蹲下了身体，怔怔地看着，泪水落下，悄然无声地渗入到了地里。

“姑娘可有不适？可需要寻疾医？”一个声音自上方传来，伯姬抬头，逆着光仍能看出清秀明亮的一双眼睛，此时正温和关切地看着她。对方身量不高，一组环佩稳稳垂在腰间，谈吐有礼，气度高华，正是方才与江慕昭说话的少年。

在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世道，还真有显贵之人关心一个百姓的死活。她此刻容貌粗陋，衣着寒酸，断然没有让人关切的资本。

疑心对方企图，伯姬很快站起了身，拿起了地上的鱼，眼眸一转，用脏手抹了抹衣服，又摸了摸脸，粗着嗓门道：“没啥事，劳……你不用管我！”

对方有些愕然，仍旧彬彬有礼：“如此，唐突了，姑娘莫怪。”

言语间，伯姬细细打量了一眼这个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生得瘦弱，但仪态气度却都很好，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感。身着玄衣，腰带上绣着玄武图案，腰间的佩剑比中原诸国的尺寸要长很多……

玄国人？

江慕昭准备在这个玄国公子身上打什么主意？骤然出现在汉阴城又是为了什么？伯姬走了数步，回身而望，那个长身玉立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远处的江面上雾蒙蒙的，人影依稀，往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