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扫黑除恶记（中）（1 / 2）
花舫的船舱里陈列着各色古物珍宝，想起与七王爷的暗中交易，仿佛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在面前闪耀，曹友的目光又变得像秃鹫一样凶残起来。
他还在回忆一个时辰前，与七王爷特使的饭局。
“这对双鱼玉盘，有年份啊！”他手持绢布，缓缓摩梭着，眼中满是难以言喻的宠溺，“一代名匠宋成，除了皇宫大内里严防死守的龙凤盘，也就只有这件孤品流落至今了。”
盛舜英恰逢其时地介绍着：“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如果宋成没有被光祖皇帝重用，他这辈子顶了天，也就只是个小县城臭烧盘子的。”
“可是他攀上高枝，就一飞冲天，以将作大匠之职执掌全国工程营造二十年，深受宠幸，一生富贵。”
曹友听出她话里有话，停下了手：“三位，这是在含沙射影吗？”
“哪敢哪敢，曹县令为官七年，政绩有目共睹，别的不说，七王爷还是十分赏识您的！”盛舜英示意一眼，王阿顺立刻给曹友添酒。
“本人只想安安稳稳当好县令，多谢王爷抬举。”
他对七王爷在朝中孤立无援的处境知根知底，这只“垃圾股”他可不敢随便跟投。
“七王爷待人接物，就讲究一个豪爽大方。他只是喜欢摆阔，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力包装，就为了给他脸上贴金”，盛舜英十分刻意地亮出华丽的佩剑，让他一饱眼福。
“江湖游侠，尚且要广交朋友，更何况官场中人。曹县令大可不必疑神疑鬼，正常交友，非选边站队也”，余南时动筷夹起一片酱牛肉，大大方方送入嘴中。
曹友毕竟是驰骋官场、从小吏一步步走到县宰之位的老江湖，最后不痛不痒下了逐客令：“金银，本官不敢多要，拜请三位完璧归赵。玉盘留下，算是不负七王爷的厚爱。来人，送客！”
“礼物一收下，信函一转手，咱们就坐等文三下手。”
三人哈哈大笑，纵马离开。
曹友擦拭着心爱之盘，全然不觉危险将至。
船舱外，夜色下，黑影闪过……
“九颗人头，九条人命啊！堂堂朝廷命官，竟被残忍虐杀，死相凄惨，愿王爷秉公执法，告慰怨灵！”
面对齐刷刷地跪在郡衙门口磕头不止、痛哭流涕、如丧考妣的一众杏庄士民，七王爷突然明白何为“焦头烂额”。
他们抬着九口棺材，里面躺着的是曹友夫妇、两名卫士和其他助纣为虐的爪牙。
他们全在前天死于宴请三人的花舫上。小小的船舱，尸体重重叠叠，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如同人间地狱。
经仵作尸检，九名死者全部被斩首，但凶手刀法不精，根本就没有一刀毙命的，可怜的曹友甚至在脖子上挨了五刀才掉脑袋。
尸体手脚处都留有很深的淤青，经询问后得知，死者被发现时是双手双脚被捆，被放入棺材前解开了绳索。
案情恶劣，七王爷立刻上报朝廷，并派出余盛夫妇前往查案。
盛舜英留下苟旺和王阿顺，命令他们分别负责盯梢文三、文涯父子的一举一动。
现在他们是重大嫌疑人，说不准，韩顼会出手干涉。
余南时先赶赴杏庄县城，将抬棺上访的一众吏民关进县衙，逐一审讯。在没有审完之前，任何人不得出门吃喝拉撒。
曹友的死本身并未在县城博得什么怜悯，反倒是扑朔迷离的灵异谣言如长脚一般，闹得满城风雨。
有人故弄玄虚地分析那条船和那条河的风水，有人在河边烧纸钱，有人扎纸人招魂。百姓们被吓坏了，纷纷在自家门口挂上各式各样的辟邪法器。
看到这一幕幕可笑的闹剧，她虽铁定不信，到底还是有些毛骨悚然。
当地捕快都不敢登上那条花舫，怕沾染邪气。她周身打颤，跺脚跳上船，仔仔细细地勘察着。
舱内积了一层淤血壳，身经百战的她终究是心里紧张，浑身发冷，手心里全是汗水。
仔细清点后，她确认了包括县令夫人首饰在内的财物完好无缺，排除了劫财的可能。
只是玉盘被刻意踩碎，仿佛在向人示威，仇杀的几率大大提高。
凶手虽然手笨，但行事干净利落，没有留下多余痕迹，相当危险。
她大胆推测，凶手至少三人及以上，行动周密，绝非临时起意。
结合现场环境，她努力还原案发经过：凶手从花舫两侧同时跳上船，将九名死者堵在舱内，劫持后五花大绑，最后以行刑方式“处决”了死者。
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玉盘碎片上留下的半只脚掌印。
按照纹路看，是朝靴才有的鞋底！
这里是西南，很少有人在夏天穿靴子，唯独大户人家为了显摆，才会穿出来。尤其是朝靴这种东西，可是官宦子弟的“标配”。
她敏锐地觉察到，狂妄自大的杀手，毫不避讳自己的官宦身份。
一般有头有面的人物，就算是劣迹斑斑的黑道帮主，也会选择买凶杀人，能避多少嫌就避多少嫌。
像这样亲自上手的，放眼整个中土，一只手掌都能数的过来。玉盘碎片较多，估计是踩上以后，又狠命碾了几下。
没有目击者，盛舜英只能描下了靴底的纹路，找到鞋匠辨认。
令人气馁的是，她跑遍了整个县城，问遍了每一个鞋匠，都没有找到与之匹配的。
她顾不上那么多，抛下还在审讯嫌疑人的余南时，迅速赶回山阳城，继续寻找朝靴的来源。
子夜时分，她拖着疲惫身躯敲响了城东秦家鞋铺的门。
掌柜的秦老爷子是城中声名显赫的老鞋匠，年轻时专为端王爷织鞋。端王爷被赐死后，他带着一身奇巧回乡制鞋，二十多年来颇负盛名。
她头脑昏沉，甚至没有察觉到，门是虚掩着的。
一阵刺骨的寒意缠绕着她的脊骨——血雾升腾，腥气扑鼻，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的她对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了。
尽管脑中充斥不祥的预感，她还是满怀希望地推开房门。
房中一片狼藉，屋内有很明显的搏斗痕迹，针线、量尺散落一地，被子也被撕扯成了血迹斑斑的破棉絮，一道拖行血迹绕到后院，血水还未干透。
盛舜英抽出长剑，白光闪烁，一步一步踱至后院，直至井边。井口遍布血迹，星星点点，掉落着一把带血的菜刀。
一具尸体挂在井壁上，颈部被琵琶弦深深切开，吊在井口横梁上，跟着无神的眼睛看着她。
不出意外的话，凶手抢先一步让秦老爷子出了意外。
依据菜刀上的满刃血水，她心知凶手伤势不轻，沿着另一条血迹一路猛追。
迎面撞上了一块黑影，让精神高度集中的盛舜英挥剑要劈。
“将军，是我！王阿顺！”
她头脑一热，攥着王阿顺的衣袖绕进了巷子里，眼瞧着血迹指向一处院子。
那里已经久久无人居住，前几刻还依稀听见“砰砰”巨响，虚掩的木门板被劈出几道刀痕，地面散落着一些潮湿的木片。
两名守在门边的黑衣人挥舞兵器欲要反击，盛舜英猛地提剑突进一步，飞起一脚踢中一人胸口，挥剑擦过他的脖颈，反手一剑准确地从背心刺入，扎穿了另一人的心脏。
撞开木门，天色黑暗，二人无法在黑魃魃的院内看清那人的长相，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
他坐在井边，捂着胸口，背对着他们，身子前倾，随时可能跳下去。
“别过来”，他的声音颤抖不止，透着无比绝望的心惊胆战。
盛舜英喘嘘嘘地安抚着他，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有事好好说，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