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扫黑除恶记（上）（2 / 2）
“文三熟悉当地情况，又是经商的一把好手，施政上问题肯定不大。再说了，他捐了整整五十万钱，又是鼎鼎有名的纳税大户……”
二人听着七王爷十分苍白的解释，哑然失笑。
“郡里亏空一千五百万钱，就是朝廷卖官鬻爵，也要至少卖掉一个半的三公！文三每年交纳数十万钱税款，难道不是急官府之所急吗？”
盛舜英毫不留情道：“王爷糊涂至极，这等鬼话能说服谁？”
“王爷肯定是被那两个地方书吏给忽悠了！”
七王爷沉默不语，余南时立刻接上话：
“王爷，不知您是否听过市井小民的心声呢？文三这人干过什么，您难道不门儿清吗？”
七王爷倏地来了兴趣：“余将军，你说说看。”
余南时用事实说话，列举出许多文三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无恶不作的证据，搞得七王爷面带愠色，最后大发雷霆，咆哮声简直能撼动天地：
“这两个狗东西！居然敢蒙蔽本王！”
他怒不可遏，十分凶狠地吩咐道：“你们两个去把何偎和张特，还有那个文三逮回来！”
“王爷息怒，小心隔墙有耳。”
余南时一句话，让七王爷神色渐渐缓和。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上任后的每个夜晚，他都将长剑摆在床边，提防地头蛇们随时可能发动的报复性打击。睡不了安稳觉，武器永远触手可及，看每张面孔都像潜在的敌人——身心俱疲又如何，没掉脑袋就最好了。
盛舜英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王也可以先把任命的消息放出去，看看其他地方官的反应。一旦有反对的声音，文三就会下手——他不会亲自出动的，最多打掉他的左膀右臂，但只要露出了愚蠢的尾巴，斩草除根就不难。”
“你想闹出多大的事？”七王爷反唇相讥。
“越大越好”，她平静作答。
七王爷无可奈何，唤来十几个亲兵，快马前往十九个县城递送公文。
令人措手不及的是，当晚就有人写成千言密函，原封不动交到了七王爷手中。
来信人是杏庄县令曹友，他在信中痛斥文三“今世之盗跖桀纣，人世之饥鹰恶虎”，怒骂张特、何偎“废公滞私，残虐至极”，甚至还附上了文三行贿的准确账目。
七王爷笑逐颜开：“天助我也！证据确凿，看他文三还怎么和我们斗！”
“文三常年与官吏打交道，地位稳固，光靠这些治不了他，还要一样更重要的东西”，盛舜英脸色阴沉至极。
“什……么？”七王爷咽了口口水，下巴绷着，浑身一紧。余南时也疑惑不解，不知所云。
一瞬间，余南时读懂了妻子的意思。
“你是要一颗人头，曹友县令的人头，对吗？”
盛舜英凝视着他的眼睛：“只有让文三先下手，我们才能真正抓住把柄。”
七王爷的嘴张了又合，仿佛难以找到合适的措辞：“你这是什么歪理？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王爷”，她衣袖一拂，神情严肃，“我在京城的武备学堂见过不少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也曾经在北境轮战中与九个地方官打过交道。您以为这些官吏都是廉洁奉公、励精图治的好官吗？您太天真了！”
“现在各州各郡各县，无一不是家资巨万的富户藉着政治权力牟取恶利；贪官污吏藉权捞钱，黑白合流，利益共生互享；勋贵近臣狐假虎威，横行无忌！”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文官既爱钱又惜命，武官既惜命又爱钱！”
“王爷，他是不是贪官，我和郎君一查便知。如果不是，我们宁愿等下去。如果是，又为何要吝惜呢？”
“如果王爷还信得过我，信得过外子，那就拜请王爷将信函转交给文三，化他们的矛盾。”
七王爷思虑再三，敲响了惊堂木。
“限你们夫妇两天之内，把曹县令的底细通通探过来！”
二人得令，留下苟旺保护七王爷，带着王阿顺，包好金银细软等礼品，即刻出发，当夜便悄悄溜进了杏庄县城。
这座老天爷赏饭吃的小县城位于群山环抱的盆地中，靠着丰富的煤炭过得有滋有味。
人口五千户，大多是世代煤工。有在官窑寄身、靠月钱过活的大工，但更多是私自开采、规模微小的民窑小工。
全城每日出煤，常在数百至数千筐以上，相当可观。
他们出发前特意挑了没有官家烙印的民马，绕开驿站，住进了乡野客栈。
三人在昏暗的烛光下，一边喝着客店的井水醪糟汤，一边听着店内下工矿工的闲话。
在这样犄角旮旯的小店里，足不出户便能打听到一切传言。想要捕捉当地民情和地方官的蛛丝马迹，余南时这样的老江湖只要竖起耳朵，顶多在使点计从别人嘴里套话就行了。
果不其然，曹友也不是善茬。
他不仅与大商人勾结，通过经商谋取暴利，还拐卖数百个女孩送到妓院，逼良为娼，甚至派出巡防营官兵贩卖人口，塞到煤窑里当黑工。
上任伊始，他便因涉黑遭到了当地士绅的抵制。没想到他倚仗黑白两道上的雄厚人脉，打了十几个士绅四十板子，硬生生把反对声浪给弹压了下去。
为了巩固统治，他将六十余名家人塞进县衙门，公然搞起“家天下”。
就这样，他稳坐七年县令，俨然一个土皇帝。就算是西蜀兵来了，他也恭恭敬敬地当起带路党，反攻后又装作所谓“功臣”，大言不惭地向朝廷求封赏。
至于他和文三的恩怨，那都是全县城妇孺皆知的笑谈。
文三家是当地小姓，长年累月受欺负。文三风光后，看中了杏庄县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要在这里重修家祠，光宗耀祖。
曹友却一万个不愿意，原因无他——那是曹家的祖坟。曹家在当地势力颇大，文三和曹友明争暗斗，甚至派出大量打手混战一团，至今仍不了了之。
文三要是当上了郡丞，不仅在官场上和曹友平起平坐，还能依靠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铁律，掘了曹家的祖坟。
“将军，现在怎么办？”王阿顺头脑简单，不自觉道，“要不我现在就摸着夜，把这个狗官给杀了，栽赃给文三？”
余南时制止了他的鲁莽想法：“你这会害了七王爷的。”
“当务之急”，盛舜英小酌一杯酒，“就是请曹县令吃饭。”
她又不紧不慢道：“表面上是拉拢，实际上嘛，就是要文三起疑心，然后我们就只要坐山观虎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