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乞儿奇遇贡山渡(2 / 2)
盛舜英一听他开口,原本冷却的心又重新热络起来。他的官话带着很浓的北地口音,盛舜英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余南时心领神会,带着高元和紫绡到船舱里放行李、安铺位了,留下她和小乞丐坐在船舷上畅谈。
“哎,小孩儿,你叫啥名?”盛舜英话里透着漫不经心,想着这样能让小孩放下戒心。
小乞丐没有留意她,反而眼勾勾地盯着她的衣袋。
盛舜英先是一愣,马上读懂了,掏出一壶从指南宫里带出来的莼菜羹。他连忙扑上去,抱着小壶拼命喝下去,边喝边道:“俺姓姜,咱们屯的人都叫俺阿平。”
“慢点吃,别噎死了”,真奇怪,在平辈里当妹妹的她第一次体会到当姐姐的滋味。
“打哪里来?”
“北地德光县高娄村。”
“嗯,这么说,咱们还真的是老乡”。盛舜英面露喜色,有了点“他乡遇故知”的暖意。
姜平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姑奶奶,您也是高娄村的?”
“不是,是盛一一”电光火石间,盛舜英意识到不对,赶紧把“盛家庄”这词给咽进肚里,调转话锋,“既然是本家,咱们萍水相逢,一路上也有个照应一一你打算去哪儿?”
姜平撩起破袖子,露出满是伤痕的枯瘦胳膊,左小臂上绑着一个小蒲包,层层叠叠打开后,里面是一张皱巴巴的白绵纸,信上的字是已糊的不成样子。
“这是俺远房表舅寄给俺的信,他在瑶池九寨里当差,总给俺娘寄钱,这几年断了信,俺就想着去找他。”
盛舜英有些心疼,便问:“家里还有几口人?”
“别说北地郡,就是整个韶州,都遭了水灾,粮食一点也没长出来,人都没了。”姜平抽泣道。
“朝廷不是有赈济吗?”盛舜英知道,朝廷早就接到了密报,韶州灾情严重。陛下特意下旨,调运孟州、铁州、广源州粮食共计三百万石赈灾,按理说,灾民可以填饱肚子的。
“粮食都被狗官抢了,狗官还收了一大堆税,连半个窝头都要抢走。交不上税的,巡防营就打砸烧,俺爹俺哥直接被抓走当苦力了,俺娘也被逼着上吊了。”
盛舜英终于回忆起来了。两年前,她还在南楚作战,得知家里的田庄被饥民劫掠、烧毁后,又气又急,专门让余南时带兵回去收拾难民。没想到他到了那里,将军粮全部发给难民,还将狗刨人尸的惨状告诉盛舜英。她不忍心再下手,只好把盛氏一族都搬到京城住,将田庄都留给了难民。
“盛将军和余将军都是好人,都分给了大伙,但是狗官把田庄瓜分的一干二净。上个月俺还听说,他俩变成了大恶人,官府到处抓他们”,姜平将小壶交还给盛舜英,嗤笑一声,“那么多贪官和死太监不去抓,就知道拿刀架着好人的脖子!”
盛舜英哽咽几声,牵着他进了船舱。她暗想,在这儿遇到姜平,于他于己都是奇缘。
船舱里住房不多,两间大的住苦力,一间住船主,一间住家丁,两间住船工,还有一间姑且给他们住了。
把姜平安顿好,盛舜英独自一人来到了苦力房。房内没有舷窗,空气浑浊,一盏油灯萤萤如豆,地上十几个汉子横躺竖卧,鼾声如雷。她要找的那个人,正赤裸着上身躺在破门板上,似睡非睡。身上几处吓人的刀伤,才刚刚结疤。
她轻轻踱过去,凑到他的耳边:“哈剌章,是我,盛舜英。”
那人先是被吓得一激灵,转眼就换了重逢时喜悦的面容:“盛将军,您逃出来了。”
“抱歉,是我把你们落下了。”
“能掩护将军逃出去,是盛家军的荣幸”,哈剌章难掩笑意,“余将军他们呢?”
“也出来了,你们做的很好。等盛家军平反昭雪,我亲自给你庆功”,盛舜英终于将自己的计划托出,“现在命令你时时刻刻监视着船主和家丁的一举一动,这是军令,请你执行。”
哈剌章十分豪爽道:“遵命!”
“如果船主发现我们和你相识,很可能会起疑,所以大家都不要暴露身份。”
“现在江湖险恶,如果船主对我们下黑手,我们的处境会很不利。”
听着盛舜英的告诫,哈剌章沉声道:“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守住盛家军的荣耀。”
尽管江水如镜,水波不兴,从小长在北国的盛舜英和姜平都还是饱受晕船的折磨。姜平蜷缩在房间角落,脸色苍白,白色的呕吐物吐得满地都是,不过很快,他又生龙活虎地爬了起来。盛舜英两眼昏花,余南时帮着揉捏心口,把她放了睡下,才让她好受不少。
活泼好动的高元和紫绡拉着大家闲聊,挨过了船上枯燥的两个时辰。透过舷窗,如血的残阳洒进舱内,真可谓“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哎呀嘞一一”坐在船头的水手长嘶哑地大唱着歌,“庸脂粉见过千千万,难比小姐美容颜一一”
一阵阵惊叹和欢呼声,生动地说明了,要不是他在掌舵,他能进京城给霍焕唱曲。
听着听着,余南时望向盛舜英的侧脸,敛眉浅笑。盛舜英也睥睨着他,与总是脸红的紫绡不同,她脸上透着的全是严肃,但春心萌动下更加俊俏可人。
“这大叔的口音好生特别,是哪儿的?”平生第一次出远门的紫绡面露惑色。
姜平一听,笑靥粲然道:“一听都知道他是河东人!十几年前河东那边打来打去,好多人跑到晋国来了!”
确实,东越也就这十几年安稳了一点。不少东越人逃难到北晋,就再也没有回乡。
夜色薄笼,船行了四五里,也到了大江段。
房门一响,胖家丁提着食盒,满脸堆笑地走进来。
“各位爷,言爷说要好生招待您们,有什么不值当的摆明了说。”
说着,他捧出一盘猪肉心的烧卖,一盘黄豆芽,五碗清汤,陪着笑脸退了出去。余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