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日从西来,赤鸟引路(1 / 2)
车马行,雨后的官道坚实依旧,应东楼火龙宝驹四蹄踏地,竟然没有溅起多少泥点子,头上一轮薄日,身后驿官再三挽留,应东楼只是不允。
路旁草长莺飞,偶有几片稻田横亘山水间,地块散乱不规整,盖因此处地处太华、终南、真武、大巴四山之中,四山余脉起伏踊跃如兽脊,并无多少平坦土地,故而即便是大齐户部与工部共轭的督粮司和屯田司尽力谋划、麾下农家修士尽力营造,也只能在山水之间搞出一片片纷乱如麻的小块割裂田地,与中原、关内膏腴之地风格迥异。
更多不适合耕种的土地石山,只能被划分成野生的草料场和木料场。
山南道的情况还不是最糟的,在更西南的剑南道、岭南道和安南都护府所辖之地,虽然地域广大,几乎不输于以都畿道为核心的狭义中原地带,但由于地形的限制,哪怕算上无数因地制宜的陡峭梯田,在户部鱼鳞图册中记录在案的耕地数目还不到中原的一半。
至于最最困苦闭塞的黔中道,则一道境内号称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几乎没有成片的耕地。
应东楼听长安城酒楼中某个喜好走动江湖、登山渡江逍遥游的游侠说过,黔中道地势最陡峭的地方,两座山梁上的人隔着云雾依稀可辨,更能以山歌号子相互联系,但想从一处山梁走到另一处,需要绕上几十里路、渡过山涧河流,走上整整一天方才能行。
那个地方的耕地,根本不是用田垄、亩、顷等单位衡量,而是用“块”,每户人家零零散散能有田地上百块,大的不过半亩,最小的一块就是山石缝隙里的一点沙土,比大号南瓜大不了哪去,三个角落各种上一杆异域传来的玉蜀黍便满满当当,这些田地之间往往还要隔上一两座山梁,耕种实属不易。
当地农人往往种植山椒、桂子、烟叶、药材等作物以利用这些零碎的田地,再伐些山木、猎取野兽担出深山换取钱粮,否则即便是修行有成的农家修士也要饿死在山中。
应东楼当时颇感兴趣,当即坐在那位游侠桌上,邀他共饮,请了游侠两壶葡萄绿并上一盘烧肋排,又听游侠说了半个时辰其他见闻,诸如何为蛮界,何为蛮界百族,何为安南,何为安南火红猩猩绒。那游侠说的口若悬河,说的又与市井说书人口中的南疆有诸多不同,应东楼听着,只觉得游侠口中亲眼所见的见闻要比说书人照本宣科与胡编乱造来的事物还要千回百转,还要勾人心。
父亲应遇也想不到,孩儿幼时怎么教都只是摇头的一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竟然有朝一日被一个圣贤书没读过几行的浪荡江湖的游侠子给深深烙在了孩儿应东楼的心里。
少年信马由缰,在官道上疾驰,与身后铁铗与齐舜卿两骑相隔已有半里之远。
路上尚有行人,是三五樵夫,看方向正是要去往那羊尾驿,看不出来小小驿馆所需的柴木还颇多。其他行人倒是不多见,想来是附近人烟本就稀少,况且日头已经西转,这会再走在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无处投宿。
这也是羊尾驿的驿馆为什么执意想要应东楼一行再住一宿,好歹将近四十里的崎岖道路呢,况且前方那镇店买买人家不过十几户,平时只住些小商小贩、独脚的游侠,能不能住得下应东楼一行十人和十余车马还是两说。
“唳——!
应东楼正在走马观花之时,头顶上一声嘹亮啸叫,不知是鹤唳还是鹰啸,应东楼抬头望去,只见长空之上,一只赤色大鸟仿佛自薄日中穿出,大翼排空,向东方飞去。
少年手搭凉棚,眯起眼睛细看,这赤鸟双翼展开约莫一丈上下,身似流火,鼓翅成风,长得三分像两辽的猎鹰海东青、三分像图画上纹绣上的神鸟凤凰,尾上有两根飘带般的金色长羽飘翎,摇曳生风,又好像是白鹇的长尾染成了金色。
“唳!”又是一声长啸,赤鸟俯冲掠下,云披雾裂虹蜺断,霹雳掣电捎平冈,只见一道火光闪过,地面之上平地起惊雷。
应东楼看得真切,却是一只云豹被赤鸟的利爪穿出八个血洞,赤鸟又复冲上云霄,半空之上鲜血淋漓而下。
应东楼眼见云中有血珠滴落,胸中一气贯通,催动座下火龙驹冲下一条岔路追袭而去。少年取下雕弓,搭上一支最能射杀飞鸟的穿云箭,在马背上一吐一纳,手稳如抱婴儿,一剑飞射!
雕翎穿入云中,应东楼圆睁二目努力望去,只见云中一道流火画弧而下,爪中猎物放开,在山石上摔了个粉粉碎,赤鸟双翼拧转,转瞬之间爪中已经擎住了那支雕翎穿云箭。
咔吧一声脆响,长箭折断成两段,落下云端。应东楼吃惊非小,倒吸一口凉气,此等异兽当真稀奇,在庆云府藏书楼“小书山”之中,不乏《述异》、《搜神》、《百兽谱》、《八荒蛮异录》等等记录山泽鸟兽的书籍,更有百卷大齐猎头司兽家修士编撰的全本《皇舆万兽图录》,最是全面,记录有鸟兽上万种,仅工笔图画便有两万余幅,文字数百万,普天之下凡是会喘气的蠃鳞毛羽昆五虫全都记录在册。应东楼曾有一段时间沉迷此类书籍,将万兽图录翻了两个来回还有余,可对于天上这赤鸟,竟然完全对不上号。
难道是那上古帝王家的《白泽图》上记载的异兽?那些远古存在不应该早就消逝在光阴长河之中了吗?就算还有苗裔存留,也应该藏在洞天秘境之中才能不为人知,又怎么能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应东楼想到此处,好奇心驱使之下,暂时忘记了赶路,策马追击而去。
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应东楼又连发三箭,均是被那赤鸟闪转腾挪,凌空抓取箭矢,再以双爪折断箭杆,其灵敏简直匪夷所思。
应东楼好奇心更胜以往,鞭鞭打马,座下火龙驹与少年心有灵犀,奋蹄跃下路基在山石林木间飞驰,不久便缩短了与赤鸟间的距离。
应东楼吐气开声,一口长气唏嘘呼出,默念射术箴言,再搭上一支穿云箭,少年的射术在长安城喜好游猎的公子王孙中属于上乘,百步之外射杀狐兔可谓十发九中,除了比不上射术传家的某位世袭校尉一手三箭连珠的绝活之外在长安城武人之外罕逢敌手。
此刻赤鸟正俯冲而下,几乎贴地飞掠,似乎有意挑衅一般,距离火龙驹的马头不过五十步!这个距离之下,应东楼十四岁的时候就能三箭中同一靶心!胸中一阵激荡,弓弦震处,箭矢闪电般射出!
“着!”
应东楼目呲欲裂,武道三重楼修为运转到极致,打通五感,死死盯住箭矢的箭路!少年只后悔当初没有学那手连珠箭,只要三箭前后离弦、呈品字形射去,没有射不中的猎物!
“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