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水兕营三百铁甲葬青山(2 / 2)
统兵都尉拨转马头举刀下令,可是身后又是一声惨叫,西方山涧一侧清凉女子不知何时身形扭转如水蛇,滑入严密阵型之中,玉手坚硬如精钢,竟然将激射的雕翎弩箭尽数拨打开来,甚至徒手捏断箭矢,将箭头钉入周遭武卒铠甲缝隙间。
女子掌心更挟有一道山涧水,水流挟裹于刀刃之上,大水冲刷,将近前枪尖全数冲开。
与此同时,东方人体飞空,一杆长达丈八、粗如鸭卵的铁枪一记横扫如秋风扫落叶,瞬间打破水兕营坚如磐石的阵型!
那杆铁枪远非花枪、短枪可比,江湖中能驭动此等军阵大枪的少之又少。
军中两位武道三重楼武人两柄长枪分刺那雨笠人左右,然而枪锋未曾临身,枪杆便齐齐折断如过刀头,同时被斩断的还有那一线固守的八名武卒连同他们的兵刃,就连牛皮大盾也被铁枪锋刃一扫而开,宛如脆弱的黄纸。
衣着清凉的怪异女子一双玉手被鲜血浸满,约莫是觉得徐先生的铁面戴在脸上不好看,此时已经将面甲如同发饰一样斜戴在头上,手握那柄徐先生未来得及出鞘的登州刀,随意一挥,刀罡炸开如平地滚走一颗炸雷,面前密集阵型顿时被轰开偌大缺口,二十余名铁甲武卒残肢零落,几支蹶张弩射出的强力弩箭也被刀罡炸碎不得近身。
雨滂沱,乌金铁链纵横交错,北方厚重阵型被一撕而开,那人仿佛是见到怪异女子一记刀罡之后放弃了猫戏耗子的兴致,双刀收回掌中,吐气开声,挽出两朵血珠飞溅的刀花。
脚步拧转,刀随人走,平地掀起一道血红旋风,旋风之中仿佛夹杂着一闪而过的雷电。那人御风而起,悬在空中,身下一层一层又一层,身经百战的水兕营三百甲士几乎被刀气狂风全数卷起甩上当空,哀嚎声此起彼伏,刀气组成的旋风处处割肉断骨,山涧旁顿时下起一场残肢军刃夹杂着血花的暴雨。
身披一副水兕皮甲的统兵都尉几乎看傻,强打精神催动胯下战马,一刀劈出,武道四重楼全部修为化作月牙刀芒穿过层层雨幕斩向那道旋风。
萧索密雨之中,身旁寥寥数人的大齐武卒也并未被眼前这骇人景象吓破胆,一名卫士举起脚下散落的蹶张弩瞄准雨笠人射出一箭,粗大铁枪搅动风云,一抖枪花,枪尖一幻为七而又瞬间凝做一点精芒,对上蹶张弩势大力沉的弩箭,枪锋前一寸罡气锋利无匹,将弩箭从头至尾一剖为四,跌落在地。
都尉全力一刀的刀芒更是在那血色旋风的余韵之中消弭如夫子耳旁风。
都尉还要挥刀再战,座下战马一个踉跄,前膝绵软跪倒,都尉还未来及反应,只觉得身后马身上又坐上了一个人,两支藕臂伸到面前来,轻描淡写地拈着一柄刃长背厚、血珠与雨珠皆有的曲脊登州刀,在自己脖颈上轻轻一划。
眼前走马灯一般闪回无数记忆,军中峥嵘岁月,少年意气风发,直至幼年无忧无虑躺倒在母亲怀中,母亲的臂膀是那么的柔软,摇啊摇,将自己哄进梦乡。
雨笠人闲庭信步一般走来近前,一路上递枪不断,轻描淡写地将漏网之鱼一一洞穿,动作娴熟而轻盈,驭动一杆沉重铁枪如同大才子挥动笔杆。
他走到都尉近前,笑道:“妹儿,好兴致。”
怪异女子正附在喉咙被一刀抹断的都尉耳边,轻轻耳语吹气,说的是与中原南北官话都截然不同的某种古怪语言,语气轻柔,如同春心萌动的女子哄自己的情郎入睡,怀抱中身材壮实的都尉从胸膛起伏咳血逐渐安静下来,染血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安静的笑容。
女子放下已经彻底断气的都尉尸身,翻下马背,随手丢掉那柄登州刀,低声道:
“奴家是在给这位短命的将军常阿妈教给我的伤逝调,保佑他的魂灵走到天上云彩上,莫要去往地底下。”
大齐岭南道折冲府所属精锐驻军水兕营,就此全军覆没晦雨中,没有留下半个活口。
雨笠人一枪捅穿都尉座下战马咽喉,枪锋拔出,一股鲜血喷涌如注,怪异女子早已在血泊中连脚踝都染红了,此刻马血喷涌,她却一皱眉,跳到一边:“阿妈说有灵性的畜生的血不能随便沾到身上,会被山里的鬼怪盯上的。”
“多大人了还信这些。”雨笠人摇摇头,嘴唇勾出新月弧度,“以你的本事,真被不长眼的鬼怪盯上了,该害怕的是它们,让你活吞了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你好粗鄙。”女子皱着眉头,转身走向双刀人,那人全身浴血,当然都是别人的血,此刻正闭目仰天仿佛感受着什么,天雨下的更大了,宛若倾盆,雨水却洒落在那人周身三寸之外不得近身。
那人丝毫不怕鲜血在身上凝固滞涩,好半晌,似乎享受足了鲜血的滋味,这才气发丹田,浑身气机一发,血水蒸腾如云雾,顿时全身干透清爽。
怪异女子走到那人面前飘飘下拜:“杀神大人好雅兴。”
被称作杀神的男人睁开双眼,目光漆黑如幽夜,他缓缓将两条乌金铁链缠绕在手臂之上,说道:“小妖精,随着本座的兴致猎杀这种酒囊饭袋,会不会觉得无趣?”
女子娇滴滴一声嬉笑,勾手牵引得来一泓山涧水,洗净周身血迹,毫不在意亵衣浸透后显露出的凹凸起伏:“怎么会,杀神大人的决定总有大人的道理,奴家听命就是,更何况这些人虽然没什么力气,但堆的挺整齐、挺好玩的,奴家在寨子里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没有杀神大人帮忙,奴家一个人还真未必能杀尽三百个。”
三日杀神苏万斩将一双链子刀细致地插回手臂上的索链中,刀身与刀柄连接处并无护手,仅在刀背处有个可用作指窝的缺牙,三日杀神将缺牙仔细卡在铁链勾连处,抬眼望向南方:“那里,我们的人,有无数这样排列整齐的人,还有无数像你那村寨里一样剽悍的人,许多许多,多到本座和你砍到精疲力尽都砍不了百分之一。”
女子灿然一笑,露出满口糯米般的银牙:“那一定很厉害,中原那些穿长袍的软脚蟹,一定打不过我们。”
三日杀神摸摸女子头顶细密的发辫:“是啊,所以在那之前——”
雨笠大氅的持枪汉子走到近前,手拄铁枪,这么一比方才显见着他身躯高大,比之三日杀神还高上半尺。摘下女子头顶那张狰狞铁面戴在自己脸上:
“软脚蟹也好,虎狼也罢,让我们几个闲人杀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