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水兕营三百铁甲葬青山（1 / 2）

安南都护府，一支孤军深入九真郡，方圆数百里密林古树，山涧乱峰，渺无人烟，仅有山岭缝隙间三五人家结成的小小村寨。

山间道路泥泞狭窄，古树枝叶上雨水洒落，落在将士甲叶之上，阴冷透骨。

为首将官身骑战马，麾下三百步军，旗号“水兕营”，乃是岭南道折冲府首屈一指的精锐步军，曾在南疆十万大山外猎杀水兕二十余，制成兕皮甲流传军中，善避刀剑，只是皮甲沉重，水兕营远行征战之时仍是穿着大齐制式铁甲。

大齐兵家军制，除去长安城五军督提府的天子十军是以三千人为一军，地方折冲府是一营五百至六百人，步、骑、弓弩、火器混杂，且配有驮马车辆与辎重民夫，另有专门的骑军与重装步卒营。

但岭南道百越之地，地理人文自古与中原不同，故而当地折冲府因地制宜，兵制与外界不同，有自中原调集而来的镇抚司镇抚军，征召自当地异族村寨的南蛮狼兵，还有仿照中原府营制度编成的军营，但人数与配置皆与中原大有不同。

如水兕营为了远程征战便于在岭南山水间运转，除去将官坐骑和两匹传信马匹之外没有第四匹马，编制也只有三百人，分六标，每标五十人，五标步卒与一标弓弩手，不配火器。步卒五标，每标一伙十人盾刀兵，背负大盾圆盾各半，腰佩战刀四制中的横刀与障刀；另有四伙四十名长枪手配备丈八长枪，当真是枪矛如林，即便是行军在群山栈道之中也是步伐齐整，枪线起伏如凶兽脊梁；另有一标弓弩手，配备有八伍四十架臂张弩与两伍十架蹶张弩，都属于大齐枢机院的官造枢机弩，虽然没有枢机元戎弩十二箭连珠的超凡射速，但贵在皮实耐用，且射程更远，力能透甲，水兕营弩手每年射箭训练超过五千次，配合手中精良弓弩，个顶个都能做到百步穿杨十中八九，往日征战，屠戮起事反叛的蛮兵如猎猪羊，谈笑风生中射杀无数。

今日水兕营秘密调遣至安南都护府境内九真郡，是奉上命追查一处匪寇巢穴，传说此方匪寇与南方蛮界乘象国互有勾连，有通敌叛国的谋逆之嫌，安南都护府为防止奸细泄密，特地申请异地调兵围剿，岭南折冲府于是派来精锐水兕营入安南协助都护府平叛。

此番前来，路途遥远，且路况复杂多变，水兕营携带辎重极少，连驮马车辆都未曾携带，仅仅使用十余辆当年诸葛武侯发明的独轮流马车搬运粮草，步卒常常使用的带有支架的巨大彭牌等辎重自然也无法携带，轻装突进数百里，依然未曾找到那群匪寇所在。

前方道路阻断，一条山涧挡住去路，山涧阔有数十丈，岸边卵石堆垒，并无树木阻隔视线，将领抬头望天，见淫雨尚无止息迹象，于是命手下水兕营三百将士原地修整，两刻钟后沿山涧逆流而上，据向导所说，走上两里路便有一处渡口可以过河。

水兕营按下阵脚，留下四周警戒哨卫原地休整，那将官骑着战马在卵石河岸上踱步，身旁悄无声息走来一人，此人高有八尺，腰杆笔直有英气，身着制式铁甲，面上却覆有一只岭南折冲府不甚常见的铁质面甲，与其余步卒皆是不同。

“徐先生，可有事情？”将官问道。

那人面上覆盖着面甲，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双瞳孔放出寸许精光，显然不是凡夫俗子，他朗声道：“都尉可是心中有事？”

将官压低声音：“徐先生不可喧哗，此地人生地不熟，且与探子所报的匪寇巢穴颇为接近，恐有贼人耳目。”

“哈哈哈哈哈，都尉大人大可不必如此畏首畏尾，此地人迹罕至，山中能藏几个兵卒？凭大人三百精兵和某家一人一刀，些许草寇算得什么？白捡的军功而已。”

那武人仰天大笑，拍了拍肋下一口单刀，此刀不同于大齐军刀四制的任何一种，刀脊弯曲，弧度优美，背脊厚重且开槽，锋刃白亮如雪，是为登州刀，是近二三十年才兴起的战刀形制，号称大齐军刀四制第五制，在大齐军中也仅有寥寥一二成军伍有所装备。

武人姓徐，是水兕营随军修士，武道四重楼修为打熬数载，跟脚扎实，一柄登州刀镔铁所铸，分量加重，刀法凌厉，江湖上寻常武道五重楼高手在他刀下未必能讨到便宜。

实际上，这柄登州刀的黄铜刀首上錾刻着一颗线条简单大气的虎头与六条刻线，象征着此人曾经越级斩杀一位武道五重楼修士，还另外诛杀了六名武人修士，至于毫无修为的凡夫俗子，则根本不配作为战功錾刻在这柄战刀之上。

水兕营掌军都尉与这位徐先生共事多年，知道他的确拳头硬、脾气大，也不好说什么，甚至允许他破例在军中携带一壶烧酒，此刻只得叹口气，应承几句，拨转马头回归本队。

都尉马头刚刚拨转，只听耳后一声惨叫，心中一凛，急忙回头一看，之间方才还在手拍刀鞘发出浑厚笑声的随军武人徐先生一颗人头已经脱离身体，腰间登州刀拔出三寸余，手指便已经僵住失去气力，整个人晃两晃，重重栽倒在地。

“嘻嘻嘻，好吓人的一张脸。”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轻笑，都尉心中大骇，双足一夹，催动战马迅速奔向本队。

身后徐先生无头尸身上出现一个衣着简单的女子，女子梳着一头小辫子，辫发盘髻，穿着中原大家闺秀样式的服饰，可是只有亵衣，明黄色绣有大红牡丹花，肩膀大腿都裸露在外，手腕脚腕缠着花色鲜艳的璎珞。

女子蹲在尸身背脊上，手里把玩着的绣球一样的东西，正是那徐先生覆着面甲的头颅，此刻那女子正把头颅抛上抛下，又扯下那须眉皆有的狰狞铁面把玩，随手把鲜血淋漓的人头扔进身后山涧。

“警！”

都尉一声暴喝，三百水兕营铁甲武卒当时起立，依托地形结成战阵。驻地地形崎岖，寻常军伍步卒难以结成圆阵方阵，大抵只能以山地行军的长蛇阵御敌，然而水兕营训练有素，几乎在转瞬之间结成了冲轭之阵，两条线性兵卒相互交叉如马车冲轭，无论东南西北何种方向有敌人现身，都如同出现在正面一般，不得不直面密集的箭雨和枪尖。

都尉冲进军阵核心，左右亲卫立时围拢，将本营领军之将护在军阵核心之中。都尉勒住马缰，这才勉强稳住心神，回身再看，只见那诡异女子并未追来，只是从随军武人徐先生的脊背上站起身来，赤足缓慢向前踱步，手上鲜血被雨水冲刷，血水顺着一双藕臂向下流淌。

她手捧面甲盖在自己脸上，一双细长的秋水长眸在面甲后透出两点诡异灵光，口中发出瘆人的笑声，仿佛厉鬼索命。

“东方！”东方武卒出声示警，都尉转头一看，见东方密林间出现一道身影缓缓走来，手持一杆长兵，头戴雨笠，身披狐裘大氅，白面极长，无须无髭，眉眼被雨笠遮挡难以辨别，嘴角噙着一抹森然冷笑。

雨声如瀑，唰啦一声，东方一百五十杆丈八长枪不需军令便齐齐下压，其徐如林，枪锋所指那雨笠怪人。阵中弓弩手张开臂张弩，都尉拔出腰间横刀一挥，第一波“问箭”十支弩箭激射而出。

下一刻，那雨笠人骤然消失在雨幕之中，十支弩箭全数钉在树木之上，都尉正在吃惊之时，北方又是一阵喧哗，只见一杆平举的长枪之上突兀出现一人，那人蹲在枪尖之上，身躯轻如鹅毛，手持两柄柄缠铁链的二尺电光刀。

还未等北方武卒长枪攒刺，两柄电光刀凌空飞射，雨水的滴落仿佛静止，血光登时迸现，整齐军阵之中四股血柱冲天而起，身躯当时软倒，那人脚尖一点枪尖，身形快似狸猫，两根大指粗细的乌金铁链腾起如游龙。

不过转瞬之间，北方阵型崩碎，两名盾刀兵与身后十余名长枪手心口脖颈处鲜血喷涌，血涂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