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功成直入长生殿，袖出神珠彻夜明（2 / 2）

应东楼谢过，当着老道士的面戴在了左手手腕上，老道士眯眼含笑，好像市井老人看着自家儿孙一般。

门口两颗头戴道冠的脑袋探头探脑，是象乾道人的两位嫡传弟子，两人面面相觑，师尊平日的确平易近人，可道行极深，何时曾如此笑逐颜开？

“师兄，你说，师尊当时不是说收我做关门弟子吗？看这样子我是不是也能当师兄了？”一个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小道士问道。

“瞎说什么，师尊修行这么高，这辈子什么时候说过谎话，说了不会再收徒就不会收徒。估计是那少年出身太高，师尊在给他打溜须，要从他手上骗些供养。”比师弟大上五六岁的道人说道。

“师兄啊，我怎么看师尊的笑是发自真心的。”

“真心个头！你能看出来？那你看看师兄我现在在想什么？”

“额……看不出来，但好像……在想什么红粉骷髅之类的……”

“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兄了？”大一点的道士气急败坏，一个板栗敲了下去，小道士拔腿就跑，原来，久居山上的道士见到应东楼身边的麝烟、垂幕，身形窈窕，美目盼兮，早已春心萌动。

一大一小两道士还没跑远，面前突兀出现一个青衣道童，小道童不戴道巾道冠，只以两只竹木簪子束发，装束与地肺山大小宫观道士皆是不同。青衣小道乐呵呵拦住那大一些的道士，开口道：“呦呦呦，道兄，喜欢上哪位姐姐了？贫道不才，在公子面前还有几分薄面，跟小弟我说说？”

年轻道士认出这青衣小道是应东楼带来的家人，顿时脸颊通红：“说什么呢，贫道这小师弟信口胡诌的，道友不要偏听偏信，小师弟欠管教了。”

那小道士立刻从齐舜卿身后探出头来，正要反驳，齐舜卿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见得吧，贫道看得出来，道兄这小师弟资质不错呢，双目隐隐有金睛之相，眼底的纹路也很特别，不像是天眼或者人鬼二界瞳，倒像是……心眼？能看透内心的天赋神通啊，少见少见，啧啧啧，他又怎么会看错呢？”

青年道士当然知道自家小师弟这双慧眼不会看错，虽然这神通时灵时不灵，而且答案往往模糊不清，但只要勉强看出来什么线索，那必然是准确无疑，此时急的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齐舜卿微笑着，踮起脚尖拍了拍年轻道士的肩头：“贫道就知道，带着七位姐姐上山来，不被人骂携妓污名峰，就得惹下几重风流债。正常，正常。”

青年道士满面涨红，仍是说不出话。

齐舜卿笑道：“少年情丝旖旎，正是修行关隘。不过谁说入得山门就要苦修行的，人间做风流子，胜过天上作神仙呐。再者说，贫道看这负阳宫也不是什么迂腐的戒律丛林，住着十几个大小女冠呢，寻觅个红颜知己结成道侣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青年道士一把推开这没大没小的青衣小道：“别说了，那是道友，又不是道侣。”

“这么说，真是看上我家公子带来的丫鬟了？”齐舜卿窃笑，“道兄好眼力，我家公子，不仅自己丰神俊朗，丰仪瑰玮，内宅中十余美婢那也是名满长安。我家公子跻身长安城四狂八少四狂之一，这些丫鬟的功劳得占四分。”

“看上哪位姐姐了？小弟不才，方才可没说谎，在我家公子面前不说说一不二也差不多了，不瞒你说，我家公子虽说少小风流，但从不吃窝边草，那几位姐姐可都是完璧之身呢。”

青年道士气喘吁吁，还不答话，倒是旁边那小道士，扯了扯齐舜卿的袖子，附耳道：“是那位穿着素丽、手捧玉箫的姐姐。”

齐舜卿肃然起敬，对着年轻道士挑起大指：“是个爷们，眼光真好，这位可是我们应家莺莺院的掌乐仙子，名为垂幕，手里玉洞箫一曲绕梁，那是大大的有名。而且啊，人家擅长五律音杀术，摄魂夺魄，虽然如今只是三重楼境界，但胜在年轻啊，假以时日修成五、六重楼境界，一曲袅袅起，六重楼之下无不道心摇曳。啧啧，有福啊有福，贫道真是羡慕啊。”

青年道士这时候眉目鼓动，半晌，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那位仙子……性情如何？”

齐舜卿乐的前仰后合，抱着那小道士笑个不停：“看看，承认了吧。垂幕姐姐啊，平时不冒烟不出火的，其实性情最烈，前日你家宫主用明珠白衣珠人在溪畔打我家公子的时候，垂幕姐姐打不过白衣人，拿玉洞箫作渐离筑砸人呢。”

“你小子拿铁铗的暗器囊当锤子糊白衣人的脸，哪有脸说姑奶奶我？”身后一声娇喝，几人一阵慌乱，只见背后垂幕手持玉洞箫横眉立目，杏眼含煞，盯着齐舜卿。

青衣小童纵身就跑，一溜烟消失在重重宫墙之后，垂幕倒没追赶，也不理他，径直走到那年轻道士身前。

少女青年对面而立，素衣纱裙的少女轻咬着嘴唇，面上红晕飞霞，宛如桃花绽放，她将玉洞箫抱在怀中：“你喜欢我？”

青年道士面色比少女还红，呢喃着：“昂。”

少女说：“我是公子的下人，是随时会为了我家公子赴汤蹈刃的，你能行？”

青年道士抬起头：“贫道是负阳宫谱牒道士，已经授箓了的……你可以留在此处，若是不喜欢此间山水，我们……换个地方便是，师尊不会拦我。”

少女摇摇头，重复道：“我是公子的下人。”

青年道士鼓足勇气道：“什么公子，有那么重要吗？做人家的婢女丫鬟有什么好的，贫道给你赎身便是。”

少女依旧摇头：“你不懂。”

她转过身去，手抚道旁一丛青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我家公子身旁婢女，没有一个是被一纸卖身契强留在庆云府的。小女若是想出离公子身旁，公子非但不会阻拦，还会赠川资路费与安家费，若是有了意中之人要离府嫁人，公子会准备不输于寻常大户人家嫁女的嫁妆。”

“曾有外乡巨贾子弟来京游玩，看上庆云府一位姐姐，出价三车细绢、银通千两，公子只是不允。那人甚至许诺拿四位姿色上乘的婢女来换，公子只是冷着脸，端茶送客。”

“只因为我那姐姐当着公子的面，摇了摇头。”

少女抬头，依旧不看那青年道士，将殷红面庞对着莽莽青山：“公子待我，天高地厚之恩，你若是想娶我为妻，当仗剑下山，与我一同为公子效死力。此去路程万里，山高水长，他日寻得一清幽之所，到时候你与我若是情投意合，小女自然会出离公子身边。”

青年道士面色不忿，却也不敢发作，只是低声恳求少女垂幕：“我对你，不会比你家公子差的。”

“终归是我家公子占先。”

少女顿了顿，转身离去。留着青年道士杵在原地，不知所措，有些气恼，又想追回自己的心上人。

一旁小道士怯生生的说：“师兄，师兄，别难过，那漂亮姐姐心里想的是给你时间想想嘞。估摸着等他们下山之前你去向师尊辞行、跟着他们下山去就行，这两天不急着答复。”

青年道士一怔，旋即狠狠瞪了小师弟一眼，举起拳头：“用你说？师兄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小子胆子不小，随便看人家小姑娘的灵台心湖？师尊的教诲都忘了是吧。”

小道士下意识抱头便跑，青年道士却并未追赶，拳头悬空举了一会，又默默放下了，望着少女远去的方向，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