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仙隐终南,长眉儿锋芒初试(1 / 2)
马背上,应东楼与铁铗、齐舜卿三人三骑前头并行开路,玉楼奴织秋在队伍最后方护佑,少女身上穿着软甲,马鞍一侧还挂着一套手弩与箭囊。小妮子平时负责洒扫庭院和在公子寝房前听候调遣,约莫是应遇怕铁铗两人护不周全自家儿子,安排织秋和藕丝学了射弩,手弩小巧,上弦之后可以单手击发,是大齐精兵中轻骑的制式装备,出自工部墨者司枢机院,十五步之内能洞穿甲叶,应遇搞来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武人铁铗与小道士齐舜卿都是熟稔地理堪舆的人物,一个向往着有朝一日行走江湖游遍天下,对道路舆图颇为熟悉,一个则是道术杂书看得比应东楼还多,对天下名山大川如数家珍。
两人在马背上与应东楼商量路线,应东楼只要求目的地是东海蜃楼城,对选择哪条道路和途径何处无甚打算,两人向应东楼建议,应该先去那仙隐之地终南,随后要么经由秦川入山南道去往真武山、过襄樊荆州到江南道,去往龙虎、武夷等名山,还可以转向雁荡山大龙湫,最后北上蜃楼城;要么由终南山入都畿道,经神都洛阳、中州,再跨越山东道与淮南道,过东都金陵直抵蜃楼城。
两条路线,前者路途较长,且途径多名山大川少城池,后者路途近且途径神都洛阳、中州、南都金粉城三座蔚为壮观的大城,按理说该选择后者,但应东楼此行所为是投师,并不打算流连繁华,故而决定走第一条路,沿途经过真武山、襄樊、龙虎山、武夷山、雁荡山大龙湫时处处登上游历,若是能偶遇什么世外高人隐逸神仙,岂不是白得一份大造化。
计划敲定,一行人晓行夜宿,去往那仙隐之地,终南。
终南其实是个极为笼统的说法,脉起昆仑,尾衔嵩岳,钟灵毓秀,宏丽瑰奇,作都邑之南屏,为雍梁之巨障。其中盘行目远,深严邃谷不可探究。
此处高山在玄门大兴之前就是上古神仙家钟情的仙山,其中洞天福地灵峰无数,后道祖游历到此,点化凡俗,留下不止一条珍贵的玄门“祖脉”,甚至山中还有道祖传说中的升仙之所——之一。善于结草为楼,观星望气的楼观道一脉又在此处设立楼观台并奉为祖山,故而人称此处高山为天之中,都之南,即中南山,后经过一些讳莫如深世人不知的演化,最终称作终南。
即便如此,终南境地延绵八百里,范围天地,其中隐逸之士且不论,独是玄门正宗门户便有十余脉。各宗门对足下这片笼统称作终南的地界各有解释,有些人认为终南仅仅是一山一峰;有人则认为终南八百里,脉起昆仑,尾衔嵩岳,为京畿道与山南道交界之处;更有甚者认为该从地气堪舆起手,整条横亘中原分界南北的巨大龙脉都应称之为终南,南麓北麓龙角龙爪俱全的终南西起昆仑,中经陇南、淮南,东至江南道大别山,蜿蜒迤逦五千里,蔚为壮观。
山下有人戏称,好像只有不在终南山上或者不在名门大宗之内的修士才会努力和终南这一听就是半个仙境的地方扯上关系,看人家地处终南地界的地肺山、楼观台、太乙山这些堪称蔚然大宗的山上宗门,从来不屑于一口一个终南挂在嘴边给自己提身价。
这个说法由来已久,大概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终南捷径”掌故为世人所知之后不久便有的,自古明君无不虚心求贤求隐逸,求深山之虎豹、绿野之麒麟,却有沽名钓誉者以隐士二字作鱼饵钓取功名,还怕声名传不到人君帝王耳中,特地选了终南这距离古都长安不过数百里路途的仙山上。
自那之后,终南隐士的清誉便大打折扣,有些存了同样沽名钓誉心思的尘俗未断者下山去另谋生路,有些求仙求道甚至只是求个清净放空的人则还在源源不断涌入终南。
前些时日,剑圣裴旻在那场刀剑之争的末尾递出平生最后一剑作为收官,之后便也隐没于终南了此残生,在那之后,更有数百人如撒豆般涌入终南,还有人用各种术法推算裴旻具体落脚之处,收取天价给那些求道者指路,赚的盆满钵满。
如此近在咫尺,应东楼便也来看看,当然,少年可没想搜寻那个一颗剑心已经自行破碎、一心只求归隐的大齐剑圣,只是想去那地肺山、太乙山等高大门户看一看,沾沾仙气也是好的。
车马行过重阳宫与成道宫门前朱红牌坊,两座道宫皆是皇家敕建,建筑形制只矮皇宫半级,亭台楼阁重重森森,绛府仙宫也不过如此。宫观内外游人如织,上香祈福者不计其数。应东楼早年间与食为仙唐明杰携手游览过这两座仙府,还进到内宫与驻守在此的几位道官都见过面,都是些仙风道骨的人物,但应东楼真没看出来这些朱紫贵人有什么道行。
倒是唐明杰对重阳宫的斋食素宴大为震撼,一头扎到膳堂里和几位火头道士聊了半天,应东楼在前方厅堂里茶都喝了两壶,差点想直接甩袖子走人,小胖子这才带着一卷手札从后面回来,几日后在庆云府内宅伙房里和大厨魏味一起搞出了一桌香气透壁的素菜给应东楼赔罪,这才让应东楼转怒为喜。
车马上山,终南山麓还算较为平坦,官道宽阔,大车也能行,要转过几座山峰之后才是险峻地界。应东楼一行人在山坳里把车马寄存在路边车马店里,手持登山杖,携带好应用之物,徒步上山。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一行十人,七位婢女,其实有诸多不便,应东楼的意思是留下三五个丫鬟在车马店中也无碍,但众位婢女都执意跟随自家公子,应东楼无奈,只得带着一大群莺莺燕燕的美婢连着狸猫招摇的走上山路,去寻那号称第一福地的地肺山。
山路上的游人比之外界骤然减少,蜿蜒山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登山客与山民。本山隐士何止千人,其中有些小有名气,可以吃十方供养,可更多的只能自开一两块山地菜畦,自耕自养,或者于山林中寻觅草药,这些隐士自然需要下山买卖、采购油盐。
应东楼一路走来,路途遥远,所遇山中隐修之士甚多,有老农装扮的山民,褐衣麻布,头戴卷边草帽,背着背篓匆匆赶路,脚上草鞋破旧,行进之间却腿侧挂风,显然是有修为傍身;有衣着素雅绢丝者,同样身背背篓,不过其中装的不是瓜菜而是葫芦所盛的酒酿;有高冠博带者,立于某一峰山巅吟啸高歌,手提青竹箫;还有人不冠不袜,被发跣足行于路边山石之上,手持一根树枝随意制成的登山杖,不断翻检碎石。
还有那一僧一道,与山间比邻而居,茅蓬对草庐,两人对面而坐,弈棋、谈天、饮泉水、餐云霞。
有高冠儒生正襟危坐,手捧书卷,却是以佛家苦修参禅之法面壁冥思。
有劲装武人窜蹦跳跃,掷短矛捕狐兔,不得,转而入山涧擒大鲵,反而伸手得之。
应东楼只觉得,在这座仙隐之地,有什么怪人怪事都不奇怪,哪天某座洞府或者山头突然炸开,蹦出一个修炼几千年、横压当代无数人的老妖精,都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越到深处,登山客越少,尤其等一行十人借宿一晚,而后翻过几座灵气盎然、有道观庙宇的山峰后,半个多时辰都没有看到一个进山之人,道路也逐渐崎岖,一行十人中,梳妆女官钿金和暖怀香炉麝烟率先有些体力不支,衣冠使女裘暖随后也香汗淋漓,三双玉足都被山路折磨的不轻。
应东楼命齐舜卿登高望远,寻得一处山间溪流,溪边有光滑如镜的大青石,众人爬上青石,三女将鞋袜脱下,互相靠着身体,将玉足伸进清凉溪水中。好在休息及时,几人的娇嫩足底才没有磨出水泡。
山势迎人立,溪声战石喧。
应东楼开始后悔,进山时在那车马店中只备足了食水,没有租赁几头行山毛驴,以三个从未出过远门且没有任何修为的小妮子的脚力,要在终南群山之间穿行并寻觅到那几座山上宗门,实在是太难为她们了。
齐舜卿环顾四周,见方才来时的山路旁不远,有一处小道观,以规格看,应该有大小道士十余人,他们久居山中,应该多少有几匹驮负脚力,不如借上几匹,好歹不至于让三女走得足底流血,其他人最低如侍书文婢藕丝也有二重楼修为,虽然拳脚绵软没什么战力,好歹筋骨经过打熬淬炼,走到天黑还支持得住,应东楼深以为然。
正要叫上铁铗动身,但见武人铁铗正盯着来时道路远眺,鲜红袖口已经搭上腰间量天尺尺柄。
山路上尘土飞扬,很快转出一群人,都是俗家打扮,五人皆衣白衣,腰间带剑,骑着五头葱白大叫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