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虎毒亦食子(下)(1 / 2)
秋风已寒,霜露凝白,破虏城来信,细封磐喘疾复发,急盼夫人、女儿速归。
应细封夫人所求,皇上也有心笼络李元辉,破例赐下指婚恩旨,又加赐他御马。离开京城时,母女虽然煎心似火,恨不得一时飞至破虏城,但想起数月所受嘲弄,刻意缓轡而行,新贵李元辉亲自为绯儿牵马坠蹬,如同状元御马游街般,为她挣足了面子。
沿街皆是看热闹的人,宁王府车驾对街行来,细封绯儿风头正劲,对李元辉道:“皇上并不喜欢这个侄儿,我们骑的是御马,受的是御封,不必相让!”
宁王嘱车夫退到路旁,庆安欲下去理论,“哥哥,你是王,他不过是个副将,为何不先给我们让道?”宁王正沉吟时,六岁的承佐笑道:“小叔,师傅才教过孔夫子的话,君子没什么可争的,争也是在射箭场上!”
王妃也笑道:“庆安,沉住气,弟妹才产下双胎,照看好他们母子,比什么都重要。”
绯儿特意带母亲绕道去了莲华庵,林香儿已有六月身孕,那肚子怎么也遮不住了,遥想班察知道真相后的表情,绯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香儿一脸淡定,一副爱咋咋地的架式,细封夫人什么也问不出,简直气到炸烈,又不敢高声斥问,只得含泪去了。
李元辉细细嘱咐野里吉安,让他时时警醒,切勿泄露,又将世子为香儿画的小像给他,方才上车。细封夫人即刻要给姐姐修书,李元辉劝道:“这事木已成舟,总要顾及几家体面,何况咱家正春风得意,不能成京中最大笑柄,若香儿生下孩子悄悄送走,只要不透口风,一样可以风光大嫁,那时去了西疆岂不安生?”
潘巧儿和丰六娘苦等丈夫,去时夏草青青,如今秋草霜白还未还家。
“姐姐,你先去睡吧!我缝完两身小衣就来!”六娘笑道。
“你也有五个月身孕了,哪能这样熬夜辛苦!活儿明日再做。”巧儿拉了六娘的手坐到床上。
“姐姐,你说元辉回来看到我们两个都怀了孩子,会不会高兴疯了,他一心想要个儿子呢!我看姐姐肚儿圆圆的,指定是个儿子!”六娘轻抚着巧儿的肚子。
“万一这俩孩14子同天出生,他们的爹可要手忙脚乱呢!”巧儿吹熄了灯。
细封夫人一行回到破虏城,细封磐已病势沉重,瘦地脱了相,见到夫人、女儿的面,心情大好,李元辉也郑重跪下行翁婿大礼。
细封磐道:“我时日无多,城守之职不能拱手他人,元辉虽得皇上恩宠,奈何军功太少,为父送你们一份大礼!”
说罢剧烈咳嗽。
“爹,什么大礼不大礼的,养好病再说!”
“不,来不及了,明日就去做!”细封磐道:“天狼国有一小部落不满启天汗兼并,逃到我国,我安排他们在城郊的牧场暂住,还没有上报朝廷,明日我就安排部将带兵出城。”说罢又是一通狂咳。
“岳丈这是何意?”李元辉一头雾水。
“傻小子,白白送你一个大功,明日你跟部将们一起出城,砍了部落的人头回来,我好给你上表记功,说打败了天狼国的来犯,下一任城守就非你莫属了!”
天还未亮,六娘突地坐起,趴在地上侧耳细听。
“姐姐,快起来,有大队人马朝这边来了!”
两人艰难钻进地窝子,顺手将柴草散在略凸起的洞口,暗夜中,只听的众马疾驰,好一阵儿才安静下来,未久,又听得隐隐传来厮杀声、妇孺的号哭声,整整两个时辰,那地狱鬼嚎般地惨叫才渐次停息。
天光大亮,两人冻地直打哆嗦,就听里长鸣锣喊,“朝廷威武,天狼国犯边,已被我军歼灭!”
两人这才钻出地窝子,随众牧民一起站在路边、向远处缓缓行进的马队眺望。
“姐姐,那不是元辉么?咱家夫君就在前面!”六娘喜极落泪。
“哪里?”巧儿忙挤到六娘边上,那真的是她日夜思念的人,锃亮的铠甲、高昂的头,威风凛凛骑在大马上。
“夫君,夫君!”六娘摇手大叫,李元辉被簇拥着、众星捧月般过去。
“姐姐,元辉为何不理我们?”
“人呼马叫的,他哪里能听到!回头他定会来寻我们。妹妹,你看!”巧儿张大了嘴。
眼前的景象让喧腾的众人瞬时安静下来,骑兵的马蹬下都悬着人头,有老人、有青壮、有少年,更有甚者,是很多女人和孩子的头颅,沥沥滴血,前摇后晃,都睁着惊恐的眼睛,脸上神情凄惨扭曲。
“这个我认识,是呼都,帮我找到走失的牛,我们昨日刚结为兄弟!”一个牧人大哭起来。
众人渐渐散去,巧儿吐的几乎瘫软,六娘扶他慢慢回帐,“妹妹,我宁愿他是从前的元辉!”
半月又过,李元辉仍未回家,两人日日盼望,挂念与不安愈深。
“妹妹,不如我去城里找元辉,你在家里等我。”巧儿道。
“那我怎么放心!我跟姐姐一起去,路上也有个照应,慢些走,也就两日的路程,就是苦了腹中的孩儿!”
初六是吉日,将军府喜气洋洋,大红灯笼一字排开,高高门头上耀眼的红绫挽成硕大的红花,整个破虏城都张灯结彩。
“夫人、小姐,下雪了,这可是今年第一场瑞雪,是大大的吉兆!”管家娘子刘氏凑趣道。
细封绯儿一身红裙,精心描画的喜妆虽然浓重,仍压不住鼻下的胡青,她拍着栏杆笑道:“阿娘,今日我就和你一样,是城守夫人了!”
“是是是!”细封夫人笑道:“大礼开始前,宣旨官就会在宾客面前宣读恩旨,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城守夫人了!”
“夫人,府门前来了两个孕妇,说是——”刘管家欲言又止。
“没见你平日说话磕吧,这是怎么了?”
“夫人,那两个孕妇说她们是李将军的妻子!”
“莫不是讨喜钱的?今日小姐大婚,不可有一事不吉,给几个小钱打发去了。”
“阿娘,让她们进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搅我好事!”
细封绯儿让人搬了两架高椅在院里,见管家领着两个浑身泥水的年青孕妇来,冷笑一声道:“跪下!好大的胆子,敢打将军府的秋风!”
巧儿和六娘哪见过这阵势,两人搀扶着跪在雪地里,满脸泥水,仍掩不住清秀温良。
“小姐,小的不是打秋风,李元辉确是我们姐妹的夫婿,几月前送夫人、小姐去了京城,我俩身孕快六个月了,孩子不能没有爹,求夫人、小姐让我们见上一面!”巧儿艰难地弯下身子叩头。
见她们涕泪交流,甚是恳切,细封夫人道:“好,我让你们见面,只是你们如何自证是他的家室?”
巧儿便将两人过往的光景一五一十讲了,细封夫人脸色愈发阴沉,看见女儿马上要发作,忙对管家道,:“你带这俩妇人去偏房梳洗,换上好看的衣裙,好生照应着,不要乱跑。”
“阿娘!”绯儿大叫。
细封夫人一把抓住女儿的手,使着眼色,硬生生拽到内屋。
“阿娘!这两个妇人说的八成是真的,叫李元辉来,当堂对质,看他如何狡辩!若是真的,我就打断他的腿,再将那两个贱妇当着他的面千刀万剐!”
“女儿,你还是沉不住气!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家的宣旨官就在府里,众宾客也要到齐了,这时候闹出事来,你让元辉的颜面何在?他做不了城守,你如何做城守夫人?皇上推行忠孝节义,你身为主母,大婚当日就打死妾室,传出去,皇上如何看你?整个官场如何看你?城中百姓如何看你?”
“难道让我咽下这口气?被奸夫淫妇欺负,还不如让我死了!”
“女儿,你要学会权衡利弊得失,如今要大宴三日,你当着宣旨官和众人的面,接纳两个妾室,皇上会夸你大度贤德是妇人表率,百官会赞你家和知礼,百姓也会传说你的美德,何乐而不为呢?至于那两个贱妇——”细封夫人凑到女儿耳边,细细地交待,绯儿脸上渐有了笑意,门外喜乐震天响起,绯儿狠狠瞪了来迎亲的李元辉一眼,将盖头一蒙,大步跨进轿里。
“奉天法祖,皇帝诏日:副将李元辉忠勇可嘉,斩天狼国犯边强敌五百余人,保国安宁,守边有功,特擢升破虏城城守将军之职,钦此!”
李元辉一时如在云端,内心的狂喜恍似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