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祭祀大典(四)(2 / 2)
可是,既然想法事先就有,逻辑上应该先询问或者禀告一声,否则就无法证明他不是临时起意才有的那一套说辞。
有备而来和临时起意,可完全是两个概念,尤其应在当下更是如此。
前者是心有所动,真心实意,有感而为。
而后者更像是生拉硬套,牵强附会,自圆其说,效果也必将大打折扣。
常言道:打蛇打七寸,意思就是瞅准要害,一击毙命。
陆显就像一名经验老到的捕蛇者。
而陆羽就像那条被捕的蛇,刚刚摆脱束缚,迎接它的不是重获新生,而是一把冷森森的匕首,而且直奔七寸而来。
不过,陆羽不是蛇,更不是被捕的蛇。
陆羽就是陆羽,而且是重生后的陆羽。
他似乎料到有人会质疑他的诚意,不慌不忙道:“二舅,您别着急问,其实为了缅怀先师壮举,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小子我这几日苦思冥想,终于创作出一首诗,打算此时献上。”
“你作的诗?”陆显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陆羽点头道:“嗯,是啊。”
众学子们此时此刻仍旧伏地而跪,尽管已经跪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可一听陆羽作了首诗,都好奇得很,强打着精神,支棱起耳朵听着。他们实在想不出连《千字文》都背不出的吊车尾陆羽,做出来的诗会成啥样,那得多好玩啊!
小书童陆安的心里却暗暗着急,他家少爷几斤几两他比谁都清楚。虽说最近少爷变得能言善道,似乎有点儿博学多闻,但离写诗恐怕还有个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别说意境,能写出对仗工整,合辙押韵的诗句,放眼整个陆氏学堂,如果不算箐竹先生的话,那肯定是一个没有。
关于作诗到底有多难的问题,陆安会考虑,但三少爷陆飞绝对不会,他此时只认定一件事——只有陆羽才有资格跟他拼一拼“学习最差”这个称号,既然陆羽能写诗,他回去也打算写一首玩玩,不,是写几首,怎么也得压陆羽一头。
二少爷陆睿却诡谲一笑,他认为就算陆羽能凑出首诗来,也必将大祸临头。这诗可是献给先师曾子的,岂容儿戏?但凡诗句中有不妥之处,肯定会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到时候恐怕侯府也庇护不了陆羽。看来这小子果真是井底之蛙,自不量力啊!自己挖坑自己跳,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陆显也没想到陆羽要献诗,而且还是他自己写的诗。这位代家主稍作利弊权衡之后,他的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他扭头看了一眼箐竹先生,见对方那略显焦虑的眼神,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便对陆羽说道:“既然你要献诗,那便拿出来吧。”
陆羽呵呵一笑,“我那两笔刷子就不打算在此献丑,而且也有辱先师法眼,我还是亲口吟诵给他老人家听吧。”
“不可,万万不可!”箐竹先生忽然大喝一声。
方才听陆羽献诗,老先生以为陆羽已把诗写好,待呈给陆显看过之后,他作为学堂老师自然也会过目,到时候如果写的有欠妥当之处,他已做好吞下诗稿的打算,到时候死无对证,任谁也不敢说出什么。
现在,见陆羽要当众吟诗,出得他口,入得众耳,万一有个好歹,根本无法挽救。所以老先生才着急出口相劝。
陆羽哪知道老先生这般爱护心思,以为他老人家怕自己出丑,便大大咧咧地说道:“先生,没事儿,学生胸有成竹。”
“此事干系太大,你……你切莫胡来!”箐竹先生急得声音都有些沙哑。
陆羽呵呵一笑,似乎明白过来,傲然道:“此诗学生酝酿好久,先生尽管放心。”
见箐竹先生还要开口,陆显却对陆羽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切莫再耽搁,即刻开始吧。”
箐竹先生瞪了一眼陆显,重重地叹了口气。
陆羽咳嗽一声,酝酿了一下感情,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便抑扬顿挫的逐字吟诵道:“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这两句诗方一出口,众人不由倒吸口凉气,联想到曾子他老人家毕生最大心愿就是渴望九州一统,这诗句哪像出自陆羽之口,更像是曾子他老人家以身代桥,舍生忘死前的最后遗言,字字千钧,振聋发聩。
陆显听后神色一怔,下一刻就变了脸色。他闭上眼睛又猛的睁开,才确信眼前光着膀子站着的是陆羽,而不是曾子,心里的震惊无法言表。
见众人都听懵了,陆羽默默拜了拜陆游,希望看在都姓陆的份上,饶他这一次剽窃。
可转念一想,陆游还得等一百多年以后才能投胎,这貌似也不算剽窃吧。
在场之人不知陆羽心思,眼睛巴巴的盯着他盼着下文,可又不好催促,正心痒难忍时,陆羽的声音再次清晰的传到了众人耳中。
“王师北定……”陆羽刚想脱口而出“中原日”,一想又觉不妥,曾子就义发生在建统大帝北征燕云之时,便随即改口道:“王师北定燕云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诗念完了,观礼的陆氏族人们个个呆若木鸡。
他们脑子里都在细细品味着这简短的四句话,仿佛就站在先师曾子身旁,聆听着他老人家那苍老而悲恸的一声声肺腑之言,想到最后一句那披肝沥胆的嘱托,心中怎能不感慨万千,更有甚者情不自禁的竟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