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连接(1 / 2)
入夜时分,空旷的村庄内,一名头戴尖帽的蓝袍法师正在布置巨大的法阵。
数位学徒围绕着简陋的创法之皇塑像,跟随他一齐低诵那晦涩的音节,并在每一个音节结尾用笔沾取晶粉在铁基上绘制一道阵纹。
绘出的道道暗淡阵纹在下个音节来临之时,便会绽放出冷峻的奥术光芒,映得周遭明亮如昼。
“这是什么仪式?”
塞琳卡久久注视着他们的动作,不解地问向身边的哈顿牧师。
历经五个小时,返回莫林村寻找失物的塞琳卡及随行保护她的哈顿牧师终于来到了第一个目的地。据她的感应,失物的位置就在村子周围。
“要是我没记错那些主要的回路,这是在布置大型传送法阵。”
哈顿牧师眯着眼,辨认那些藏于繁复阵纹中的魔力通路,“因为莫林村已经整体搬迁,所以要将所有异界的勇者们送去吉顿镇吗?魔法塔还真舍得下血本。”
完整绕过塑像一圈的蓝袍法师发现了驻足的塞琳卡二人。他停下诵词,手提修长法杖来到他们近前。先是打量哈顿,又一瞥塞琳卡:
“不知圣白教会的牧师及这位女士来此有何指教?”
“呵呵,打扰到阁下了,我们来莫林村是为找回这位女士遗失的物件。”
哈顿笑道,向眼神中含有戒备的蓝袍法师介绍身边的塞琳卡:
“塞琳卡女士不久前刚从前线方向返回。谁知路上遭遇袭击,不仅丧失了大部分记忆,就连身份也无从得知。
我们猜测她应该是任职魔法塔的法师,但真实情况目前还在验证当中。阁下应是苍穹之法的大阵法师?如不介意,还请帮忙确认一二。”
“魔法塔?”蓝袍法师这时才正眼看向塞琳卡,继而对她探出法杖:“恕我失礼,女士。”
探测意味的光芒扫过,他闭眼感应数秒,随即摇头:“她是不是魔法塔的成员还不好判定,但起码不是苍穹之法的人,她身上没有识别刻印。”
“不属于苍穹之法,更不可能任职究法院……那她应该是奥秘圣所的成员?”顺着法师的结论,哈顿推断。
“如果是那帮人,会在不敌对手的情况下把自己弄失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提到奥秘圣所,蓝袍法师冷笑,“毕竟他们每个人的脑子里都保存着‘上古隐秘’,要是被某些图谋不轨的组织得知,估计又得让我们去收拾他们搞出来的烂摊子。”
“既然如此,我们先行一步,就不打扰阁下的工作了。”
见蓝袍法师和疑似塞琳卡所隶属的奥秘圣所不对付,哈顿当即选择道别。
但法师却是用法杖拦住了塞琳卡的去路:“留步。你遗失的是什么东西?该不会是刚从前线那座秘境里挖出来的古代遗物?”
“抱歉,我对其一概不知,”塞琳卡直视蓝袍法师那隐隐带有压迫的视线,面无表情道:“我只能感应到它大概的方位。”
“哦?连身份都忘记了,却还能感应到失物的位置,难道丢的是你的伴灵物?”
“伴灵物?”
“哈,瞧我这记性,你怎么可能还会记得住这些东西,”蓝袍法师轻蔑地笑了起来,“你应该庆幸,女士,你没有被那些疯子搞出来的秘术整坏脑袋,还可以正常的行走和交谈。”
语毕,他转身离开。晃动起法杖,示意学徒们继续干活的同时朗声道:“愿下回再见时你的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糕,塞琳卡女士。祝你们好运。”
望着继续进行布阵的一行人,塞琳卡也不再留恋,为哈顿牧师指出当前感应到的位置,两人便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穿过已经空无一人、仅有零星异界勇士来往的村落,他们很快走出西村口,踏上前往野狼林深处的道路。
不知为何,平常迷雾弥漫的野狼林今夜却是视野一片开阔,于哈顿牧师手中光团的照耀下,连浓密的树林都显得有些稀疏。
“塞琳卡女士,方才的对话是否令你想起了一些什么?如果其中的一些内容让你感觉熟悉但又不记不起细节,还请不要强行向深处回忆。一切等主教回来之后都会揭晓,在此之前我们需要保持封印的稳定。”
注意到塞琳卡一路上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哈顿担心自己顺势请大阵法师确认她身份的行为会导致封印提前失效,于是赶忙出声提醒。
从专注凝神的状态中退出,塞琳卡微微皱眉:
“我并没有深入回忆……哈顿牧师,您有没有感觉到很不对劲?”
“不对劲?”哈顿牧师略作思考,“哦,苍穹之法的大法师们一般都是如此盛气凌人,毕竟他们的身份和实力足够支撑起这份傲然,我们这些主教以下的神职人员早已习惯他们说话的方式。”
“不,我指的并不是他,而是整片林子……”
“这一整片林子?我认为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倒不如说,它与我过去见到的林子都差不多。”哈顿环视一周。树木林立,万籁寂静,他并未感知到异常的情况。
“问题就在于,它实在太正常了,”塞琳卡再次感应失物所在,看向了野狼林的更深处,“您没来过这,早些时候,它笼在迷雾中。”
“按救起我的那两位勇士所说,在我们这个位置,看不清前路才是常态。”
“说不定只是前几天下过一场雨。”
哈顿牧师不以为意,起雾对于一片密林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雾散更是无法证明什么。
“但愿是我想多了……那边的人是谁?”
话到一半,塞琳卡突然顿住脚步。远处有人影在穿行,那强烈的失物感应正随着他不断运动。
眼看人影就要消失在阴暗处,塞琳卡的直觉告诉她,如果不追上去,她将永远错过取回失物的机会!
再顾不上其他,她径直朝那处奔去。
“等等!塞琳卡女士,注意伤口!”
见塞琳卡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哈顿吓了一跳,立马跟上。
只是匆忙间,他还没来得及给自己附上圣言,追着追着便开始感觉力不从心,气喘不已。
“不对,她怎么跑得这么快?”
意识到仅凭自己的身体素质完全追不上塞琳卡,哈顿赶紧停下给自己附上“持续”圣言。
然而再一抬头,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再往前,整个空间如同被某种超脱世间存在的力量生生刨去一般,唯余一片漆黑的坑洞。光芒射入其中,宛若被吸入至暗的深渊,无法照亮任何东西。
将曳光掷出,飞行中的光团忽地一闪消失不见,哈顿这才明白挡在面前的是一面连光线都能隔绝的屏障。
“翘曲秘境?!”
会突兀出现这种隔绝空间的屏障,除了那些能连接到异界的翘曲秘境,再无其他可能,作为曾经多次随军团深入各类秘境的牧师,他对此自然再熟悉不过。
“那塞琳卡女士岂不是……”
每一次军团前往探索翘曲秘境,无不是在经过大量的初步试验和充足准备的情况下进行。
没人知道进入异界之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可能是诡异的怪物,可能是致命的环境,或是更为恐怖的原生智慧生命……
对于自翘曲秘境返回的军队,成功的判定标准并不是获得比别人多的战利品,或是得到重要的信息,而是生还率!
“该死!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不顾身份地痛骂一声,哈顿步子一顿,紧接着就想返身回镇上申请援助。
预想中仅是在村子周边找东西的他们仅携带了少量的干粮,完全没有应对这类突发事件的意识,就连基础的野外生存工具都没有带!
但一想到此刻军中本就所剩无几的士兵,冗长到令人发指的流程及四个小时的车程,哈顿几乎是瞬间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凝视起面前的深黑屏障。
将仅有的几次翘曲秘境历程都回忆一遍,哈顿牧师用双指在空中划出一个代表光明的标志:
“吃了这么多年教会的薪金,终于到了该吐出来的时候……早知道逮着那小子多讹点了。”
意识到那颗教会的新星还没在自己的手中发光发热,哈顿一阵难过。
随后为自身附上数种圣言,他探身跨入屏障。
……
……
“仪式?”
未曾预料到黎行尘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么不明所以,怀夏有些宕机。
两人站在分割古朴与现代的门前,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反应过来是自己过度联想,黎行尘哂然一笑,解释道:
“刚刚酒吧里我听到王广在和一个神秘人在说话。王广要神秘人背后的组织带他离开,而神秘人却说他们的仪式被打断了,走之前必须先找出影响的原因并清除迷雾。
先是外边各种异常的状况,然后又看见公会的其中一个堂出现在这里,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神秘人和王广?王广是谁?”
事到如今,黎行尘也没必要再瞒着怀夏:“王广是从警局里逃出来的嫌犯,疑似和前天一起初中生失踪案有关系。”
“嫌犯?!”怀夏吃惊,“他现在就在外面?那我们会有危险吗?”
“暂时不会,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具体的一会我再和你们一起说明。”
“好,秦心她也应该醒了。”
先行跨入门内,怀夏扯住黎行尘的衣服往里拽:“快进来,我可是请了好多布景师才赶在两天内装修完的。”
黎行尘刚一踉跄跟进去,一股飘渺的熏香及古旧的木头味便混合着将他层层萦绕,细细分辨之下,还能闻到些许桐油等漆料的味道。
此处是一个不小的厅堂,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五个大字,是“含醉赏烟霞”,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日月,书赐洛郡王”,又有“万几宸翰之宝”。
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玻璃海。地上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周遭装饰朱彩木料、雕饰白石,秩序井然。
这便是“含醉赏烟霞”最初创立的时候,由赵闲和苏江风定下并设计的公会大堂。虽有着照搬古籍的嫌疑,但能复现出来也是不容易,其他人也就没有追究此事。
只是在提到为什么要选择“荣禧堂”作为范本时,作为设计师的两人却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一直到现在都没人能搞懂他们当时的想法。
其实黎行尘隐隐能猜到他们两个是把洛华灵比作王夫人,但却不敢明着问,怕他们倒打一耙把这说法完全归结到他身上,只好也跟着一起做哑巴。
“这是两天建好的?”越是端详,黎行尘越是诧异,他的目光停留在种种物件之上,找不出一丝粗制滥造的瑕疵。
堂中摆放的古玩桌椅都是他们当时特意搜集或是请公会里的巧匠打造出来的,仅是大致模仿了古籍中的样式,现实中绝对没有对应的真货存在。单单两天的时间,别说仿造,光是从游戏里确定模型都难。
“这个嘛……”怀夏突然扭捏起来,“其实好多东西是很久前就准备了的,这两天只是组装和复现而已。”
“你早有这主意了?”
“嗯,去年开始的。我想着总有一天大家能够再聚在一起,就打算把大家都熟悉的地方做出来,作为过去和现在的连接。”
她微红了脸,直视黎行尘:“这里的只是临时搬过来的一小部分,因为刚好有机会让你来这里嘛。”
“有心了……”
听怀夏有把公会其他据点也给复现出来的意思,黎行尘大为震撼。
“而且不光是场景哦,看我穿着什么。”
仓库内没有照明,黎行尘根本注意不到怀夏的穿着,此时借助昏黄的烛光才看清了她的服饰:
一件江湖行中“医者”所穿的修身粉白襦裙浑然天成,相比起游戏里挂满的繁复饰物,怀夏身上的裙子显然是经过了修改,仅留下一些标志性的装饰,更显轻盈。
除裙子外,鞋袜发饰等等也完美复刻了游戏中的服饰,而且比起她的角色“心怀天夏”,她本人反而还要更加漂亮一些,一颦一笑皆是无比灵动。
“是奶妈,啊不对,是‘医者’第三次转职的时候统一发放的全套装备对吧,我还有印象,”黎行尘一眼认出了这是他退坑前奶妈们的“校服”,“蛮好看的,很适合你。”
“那是当然,毕竟这套衣服只有我能完全驾驭!哼哼,其他人都怕看见我后自惭形秽,根本就不敢穿出来。”怀夏得意地叉起腰。
那不是因为只有你砸了足够好几套别的装备毕业的钱下去强化它么……最后亏的属性还要靠其他部位的装备来填。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黎行尘自然是不敢当着她面说她是大冤种,只得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阿尘,你来了。”
怀夏得意间,一个平淡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耳房传来,黎行尘扭头一看,同样身着角色服饰的秦心正扶着门从房中走出。
江湖行中,她的游戏角色“宋楚燕秦争”职业为剑客,当下恰是一袭绀紫束身绣袍配玄色长裙。及肩长发以暗红缎带简单束起,整体干净利落,锐意隐而不发,好似一把快刀隐于鞘中。
“秦心,是哪里不舒服吗?”
眼看秦心脸色略显苍白,怀夏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她轻轻拦到一边。
错愕一瞬,理解了秦心目标的怀夏轻哼一声,当即双手抱胸坐在楠木椅上等着看戏。
只见紫衣剑客迈着虚浮的步伐慢慢逼近了手无寸铁的平民,古井无波的柔美面上,一对墨眸无喜无悲。
若非其手中不持兵刃,怕是下一秒便要有人身首分离。
“好久不见。”平民黎行尘伸出了右手,试图与她行西洋握手礼。
然而秦心并未理睬黎行尘的动作。
她径直伸出双臂,搂住黎行尘,将自己全然倚在了他的身上。
不重但也不轻的身躯压迫而来,黎行尘绷直了腰板,右脚向后一步恰好撑住这两人份的重量,好歹是没有一齐当场倒下。
由于已经有了怀夏打底,这会他倒是没有尴尬到僵住。
虚抱怀里的剑客,瞪了一眼强忍住不嗤笑出声的怀夏,黎行尘再次问道:
“方才听怀夏说你头有些疼,好些了么?”
偏头靠着黎行尘的肩,她闭上眼,搂得更紧了些:“现在好点了……”
“真的假的?”
“真的。”
秦心一面回答,一面如轻抚着黎行尘的头发。
感觉别扭极了的黎行尘只想把秦心放到椅子上,却发现自己完全推不开她。
无奈之下,他只好就这样身上带着个考拉勉强坐了下来。
“唉……我是什么大号毛绒公仔吗?”
一想到后面见到其他人可能也是这么个场景,黎行尘忍不住想要叹气。
“如果是就好了,”秦心眯着眼轻声道:“正好劈开一人一份。”
“毛绒公仔哪有这么分的,棉絮得漏一地,”早已听惯了危险发言的黎行尘泰然自若,“而且就算分了江风他们也不会要的。”
“那少分几份,我要带头的!”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怀夏举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