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误入其中（1 / 2）
购物中心围绕着一个中央中庭设计，顶上为透明天棚，渐烈的日光投入停电的商场，像是用手电筒照亮了一口深井。
这类整座大型公共建筑一齐停电的事件发生概率很小，因此突来的黑暗让许多还在商铺内挑选商品的顾客发出了惊呼，一层层间不绝于耳。身处停运的凌空扶梯上的人们也开始骚动，无不想要快点离开。
黎行尘被唐突的停电镇住，本就有些紧张的他警惕地环视一圈，试图找到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直到被后面的人扒拉了一下，他才回想起自己还盯着个人，连忙在一个个背影里寻找王广。
而王广好像是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场停电一般，在人群骚动前就赶着上了五楼，如今已无迹可寻。
“他消失了！”杨毅跟着黎行尘走出扶梯来到五楼，左右张望寻人无果。
“我知道，”看着接连从商铺中走出，逐渐站满廊道的顾客，黎行尘思索道：“这电停的蹊跷，说不定他还有同伙接应，我们继续追会很危险。让专业人来做专业事，我们先去找人。”
说着，他掏出手机打算再打一次电话，这都停电了，那两个妮子应该不会再想着给他惊喜了吧？
只是，通知栏那空荡的信号标识让他。信号基站的供电网络中都会有蓄电池，怎么可能跟着停电断掉？
“信号也断开了，看来我们得转过一圈才能找着人……”
黎行尘走出几步，发现杨毅站着不动，像是在闻着什么东西，便问道：
“你在干嘛？”
“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像是公园里那种草木清新的味道。”
“估计是刚启用备用电源，空调重新工作，味道暂时没有循环走而已。”
听这解释有道理，杨毅也不深究，帮着他在人群中找人。
“你那两个朋友都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有什么特征吗？”喊了两声，杨毅发觉自己还不知道找的人长什么样。
思考一番，黎行尘试着用形象的说法描述：“衣服颜色我不清楚，但她们的特征很明显，一眼就能认出来。你看过一部动画叫《没头脑和不高兴》的动画吗？她们一个是没头脑，一个是不高兴。”
“什么动画？听着怪怪的。”杨毅一脸茫然。
“那算了，是我想太多，我还以为你喜欢老游戏的同时也喜欢看老动画什么的。”
结束无效沟通，黎行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从手机相册里翻出那张仅有的合照。
“这是几年前照片，中间的叫怀夏，旁边就是秦心。”
“原来她们都是单字姓名吗……”杨毅总觉得他们之间只喊后两个字是表示亲昵的行为，这时这才反应过来，“而且样貌都很出众，确实是能一眼认得出来。”
寻过半圈，还没等来回应，他们反而先等来了供电。
商铺一间接一间亮起，中庭里那盏最大的吊灯重新照亮整座商场，舒缓的音乐续上，一切依旧。
商场广播适时发出，为这次突发事件向全体顾客作出致歉同时，说明了停电的原因是“技术性故障”，并宣布仍可以正常营业。
听着广播，黎行尘面露尴尬，是自己小题大作了？
疑惑间再次查看手机信号，仍是空白。
下一刻，铁皮震动的轰隆噪声突兀响彻，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引向了声音的来源——是购物中心的入口和各层通往扶梯的卷帘门在下降。
不明所以的人们还在等着广播再次给出合理解释，不曾想，待到卷帘门全都放下后，伴随“咔哒”巨响，整座商场再次失去供电，音乐声和广播戛然而止。空旷的空间霎时间落针可闻，仅有细微的声响来回反射，颇为诡异。
所有人都觉得这又是技术性故障，一会就会恢复了。然而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任何表明情况转好的迹象。
“这是搞哪出啊！”
这一通操作给杨毅看不会了，前脚声明继续营业，后脚关门闭店一条龙？
不只是杨毅，回过神来的顾客都纷纷开始议论抱怨，躁动的情绪快速发酵传播，并在有人发现所有的出口都被严密封死后达到了顶峰。
出口都被封死，信号也无法连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顿时间猜疑和惊慌占据了多数人的心房。
这一层仅有的几名商场工作人员出面安抚顾客不要害怕和冲动，却被团团围住讨要说法。可他们哪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被着急的人们认为是心里有鬼，一下拥到了墙边。
嘈杂的氛围并未淹没黎行尘他们的喊声，很快就又寻完剩下半圈廊道。
还是找不到人，黎行尘也不清楚她们是不是下到了其他的楼层，于是心生一计，向旁边围着工作人员的群众喊道：
“停一下停一下！不要着急，这只是紧急消防演练，大家先从前面洗手间那条路上的安全通道去一楼集结，很快就结束了。”
喊完，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是个小伙子来做通知，他赶紧把其中的工作人员拉进了一间商铺。
“你从哪知道这是演练的？我们经理都没说过啊？”
面对工作人员的疑问，黎行尘想了想，回道：“我猜的，不过就算不是演练，你们这一时半会也营业不了了，不如让顾客先走。”
随后又问：“你们这的广播室在哪？”
“呃，不是没电了吗？”
“肯定会有备用电源，再不济柴油发电机总有吧，”杨毅接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二次断电，但一个连应急预案都没有的商场是过不了审批的。”
“行，行吧，广播室就在五层，从电影厅旁边穿过去有一隔间的门，但过闲杂人等不给进去……”
不待工作人员再说什么，黎行尘和杨毅当即离开，回到刚路过的电影厅售票处。
为防止有人趁乱偷窃财物，绝大部分店铺的店员都锁上了店门来到外边，使得原本就人多的廊道更为拥挤。但很显然，这些店中不包含电影厅。
最近预备要上映一部悬疑氛围浓重的大制作电影《溢河绿》，影厅为了宣发，将原本的影厅风格搞得阴森森的，开不开灯都没什么区别。而且似乎影厅员工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因此即便外面已经吵翻了天他们也淡定十足，一边吃爆米花喝可乐一边聊天。
余光瞟见有两人要往里面走，其中一个员工抬起头来，眯着眼睛发问：“有什么事吗？如果是退票的话等来电了再给你们办理。”
“我们和两个朋友走散了，到处找不到人，这里还没信号，所以打算用广播找一下。”
“那帮管广播室的刚刚走，你们来晚了。”
“走了？他们不在原地待命等播报出去干什么？”
“哈哈，领导的意思谁能猜的到，不过到时如果发生点什么事故，就要有倒霉蛋被拉出来背锅咯。”员工事不关己地笑了起来。
黎行尘不信邪，偏要进去确认，但在看到那扇上头标着“广播室”的门确实紧锁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无奈退出来，他还想着要不要去找家店借扩音器用一用，就听杨毅惊讶道：“外面怎么起雾了，是哪里的舞台道具没有收好漏了么，哇，还有一股味。”
正如杨毅所说，外面的廊道，乃至挑空的中庭里，都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身处雾气之中，只能看清百米以内的东西。
这雾并非无色无味，往深处望去，重重雾气便会呈现出丝丝不正常的紫色，盘旋空气中的味道也是一言难尽，弥漫的淡淡腥臭味像是误入了某家动物园。
“这狼腥味……是野狼林里的雾？”
黎行尘在永恒之星里的游玩时间差不多有一半是在野狼林中，一路上杀过的野狼少说也有百只，更别提林子中的俩大王都是他给做掉的，对于这味道，他敢肯定没有第二种可能。
但问题随之而来，如果说这是因为“星星”的影响导致他和杨毅看到了更为真实的游戏画面，那其他人是什么情况？
廊道上不少人都议论着突然冒出的雾气，用手或是衣物掩住了自己的口鼻。好在这些雾没什么危害性，不然又一场恐慌肯定在所难免。
而这让黎行尘感到不解，其他人感知到了雾气的存在，难道他们都是永恒之星的玩家？这显然不可能。那么就是自己关于幻觉的猜测是错的？可这几天那么多现象都证明了自己的那一套理论……
在黎行尘即将陷入混乱之际，杨毅向周围准备从逃生楼梯下楼的人嘴里打听到了事情经过，回过头提议道：
“他们都说雾气是从那家酒吧里面冒出来的，而且之前还有不少人在里面待着，我们要不要进去找找？”
意识到想太多也没用，黎行尘摒弃纷杂的思绪，点头赞同杨毅的提议。
……
商场里的工作人员专业素质还是过硬，不过一会就成功安抚了一众顾客，并组织大家一同下到没有雾的一楼等待外面的人把大门打开。
五楼已经没其他人在，两人顺利在路牌的指引下寻到酒吧附近。
这里的雾气的浓郁程度远远高出廊道不止一个等级，已经到了隔着四五个身位都难看清人的地步，光是吸入一口都让人想咳嗽。
好在杨毅早上吃早餐的时候买的水还没喝完，可以用水沾湿衣物掩住口鼻。
“这温度再高点儿，就跟着火没两样了。”
往本来是门的地方摸过去，杨毅发现没有阻拦物，便先行探身进入。
“要都是烧出来的烟，这里该是火海一片。”
回上一句，黎行尘打开闪光灯，向身前照去。黑暗之中，雾气被照得发亮，白茫茫一片反而有些晃眼，仅有踢脚线上铺设的反光标识和无源的应急灯引导着方向。
“怀夏！秦心！”
从大门处不断深入内部，踩过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黎行尘憋着气喊了两声。照常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但这次却有些不太正常。他喊出去的声音根本不似传播在室内密闭空间里，反而像是在露天的空旷场地上。
“是个露天的酒吧？”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逗乐了，还露天，但凡多个通风口都不至于让雾浓成这样。
“我靠，我还是第一次见在酒吧里种树的，好大一片林子——”
模糊的声音远远传来，不仔细听都没法分清字词，黎行尘用手朝前拨了拨，没摸到走在前头的杨毅。
什么时候走这么远了……黎行尘刚想把杨毅叫回来一起往包间里面找看看，却猛地顿住了。
杨毅说了什么？种树？林子？
不安从心底涌起，他俯下身抓了一把地面，把抓到的东西放到眼前——是一把混合着若干杂草与树叶的泥土，。
真是野狼林？！
“杨毅，快退出来！”
彻底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黎行尘快步向听到声音的方位探去，寻找起杨毅的身影。这绝不是简单的幻觉，他们可能误入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能听到吗？！杨毅！朝有光线的地方靠过来！”
无人应答，仅有风吹树冠的沙沙声响伴他左右。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暗骂一声，黎行尘继续朝着前方行进，左顾右盼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某棵树的树干，为保证安全，他的速度随之放缓。
越是往深处，雾气就越是淡化。在他能稍微看清楚地面后，不断有零星的现代物件接二连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酒瓶、桌椅、纸牌、音响、奇装异服，各式各样，简直就是一锅大杂烩。
而它们散落的位置和方向十分诡异，像是被装进了一个超大的麻袋里，然后在被快速拖拽的过程中从破洞上漏了出来，一直延伸到雾的深处，很有后现代艺术的味道。
找人要紧，黎行尘无暇欣赏这超前时代的艺术，接着往前。不到百步，挡在视线中的白色就已变得极其稀薄，后方颗颗橡木与成片灌木丛清晰可见。
皎洁的月光配合地覆在场景中的每一处物体上，为迷茫的路人带去最基础的亮度。
“……”
看着不远处那块眼熟的大石头，又向坡下的那一块布满灰红野狼的空地上望去，黎行尘有种错乱的既视感。
“我穿越了？”
他闭着眼揉了揉，数了几秒后重新睁开，试图换一种打开方式，但是失败了。
那本应空洞的洞窟入口被紫黑色雾气罩着，明确告知外人内里盘踞着的不祥之物，而一块不知道原先挂在酒吧什么地方的大箭头灯牌就靠在那洞口边上，箭头朝着里面，像是在指路。
“sir，thisay！”
脑中莫名冒出这么一句话，黎行尘想起先前在通道里差点吓出心脏病的经历，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接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打量起周边的环境，寻找是否人经过的痕迹。
如果杨毅是被地上那些散落的物品吸引进到深处的话，那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小心向四周探出一小段距离，黎行尘无功而返，他不太敢离得太远，怕一扭头发现自己迷路了。
或是不小心间晃动的闪光灯引起了一只靠近土坡的野狼的注意，那粗壮的四肢缓缓立起，一对凶戾狼眼锁向了胆敢在领地来回转悠的不速之客。
黎行尘见状，二话不说将心里那点继续深入的想法摁灭，直接转身逃跑。
在游戏里，他可以抱着打探敌我战力的想法去随意迎战。可他现在是肉体凡身，对上这等现实中可谓硕大无比的野兽，百来斤肉还不够给它亲戚朋友分的，还是别想着滑铲比较好。
沿来路分布的物件成了最好的路标，方向问题无需做任何担心。于是他使出了五十米体测的狠劲开始狂奔，奋力甩开后方的敌意。
敌我差距悬殊的情况下黎行尘不敢托大，即便感觉已经摆脱追逐也没有放松的意思。
不出半分钟，浓雾再临，刺鼻呛人的空气扑面而来。
浓雾中看不清树的位置，速度太快想要刹住会很困难，可他刚想停住脚步，就一头撞到了墙上。
受反冲力的作用摔倒在地，黎行尘给掉在地上的一罐未启封的饮料硌到了腰。摔倒的动能加上金属罐硬物，让他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顿时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而这一口凉气又让浓雾窜进了他的气管，呛得他连连咳嗽。
遭一套丝滑小连招伺候，黎行尘捂着腰僵在地上好一会才缓过劲。
随后扶着撞到的墙面站起身，他认清了目前的处境。
好消息是墙上挂着一幅抽象的摇滚乐手画像，他正确回到了酒吧里。
坏消息是进来一趟不仅没有找到怀夏和秦心，反而还把杨毅弄丢了。
揉了揉腰和鼻子，黎行尘不禁长长叹了口气，旋即沿着墙摸索前行，希望能找到出去的路。
这酒吧里的异常状况不是幻觉可以简单解释的，游戏里虚拟的场景竟然出现在了现实世界中，怕是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据杨毅先前听说，原先酒吧里还有许多人，也不知道有多少迷失在了野狼林里。若是不小心碰到在林中游荡的野狼，估计是凶多吉少。
而且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那些凶残的野兽随时都可能冲出浓雾，去到外面顾客聚集的一楼。以当下的人员密集程度，光是恐慌导致的拥挤踩踏都会造成重大事故。
虽然眼下黎行尘很想冲进去救人，但他的理智还是拉住了他，盲目无谋的逞英雄只会害了所有人。现在他该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从这里出去，然后寻求守在外头的公安的帮助，组织搜救队和武装力量进去搜救。
混乱的人群也许会让王广有机可乘，但在他看来，区区一个嫌犯与这些诡谲危急的事件相比，已是无足轻重。
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缺乏力量，黎行尘心中五感交杂，恨不得一拳捶在墙上泄愤。
事实上他也正要那么做，只是拳头即将砸到墙面上的时候，雾气深处突然飘出不甚清晰的人声。
“我都按你们说的做了，你们也该兑现承诺带我离开。”这人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但黎行尘轻易认了出来，是王广。
刚说王广的踪迹无足轻，重其本人就突然现身，黎行尘心说自己真是乌鸦嘴，并开始慢慢后退。无足轻重指的是他躲起来找不着的情况，而不是指他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不能离开，仪式受到不明干扰，我们需要查清楚是什么东西在影响着它，以及清除掉这些白雾。”
这话听着很奇怪，不像中文是母语的人说话的语调。而且话里的关键词很耐人寻味，“我们”、“仪式”，莫非这场面都是这些人搞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