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SideB：兄妹？名副其实（1 / 1）
听说人的名字经常和实际命运、性格是反过来的，赵灿阳对此深以为然，他觉得“灿阳”这种乐观向上积极热情的名字和真正的自己完全不沾边。真实的赵灿阳，内向、懦弱、没有主见、太过于在乎身边人的想法、总是随波逐流但内心又不能安于现状。自己喜欢的工作，被父亲否定了两句便不再提，喜欢的女孩就在身边，也是一句表白都不敢说。
从小和林小手玩在一起，赵灿阳内心却从未把她当妹妹看过，与其说是“妹妹”，不如说是“知己”。同为内向的小孩，两个人在一些奇怪的问题上总能找到一致的电波段。别的孩子在街上疯跑时，这两位能为了一株墙缝里长出的植物惊叹，也能对着路边打哈欠晒太阳伸懒腰的肮脏流浪猫露出傻笑，赵灿阳年纪长一些，在其他人面前不轻易表露自己真正的心迹，和林小手在一起的时候，却可以毫无顾忌——反正会被旁人误会成“是在哄邻居家的小孩”。
以前赵灿阳是完全没想过表白这事，后来长大了，开始被父母同事催婚了，才惊觉自己已经到了该处理终身大事的年纪，可是关系太好，反而一句喜欢很难说出口，赵灿阳总觉得自己并非林小手期望的那种“白马王子”。
理由自然是源于林小手写过的那些言情小说，赵灿阳不但是每本小说的第一读者，书完结了出版了他还要去买一本实体书，倒不是为了帮发小冲销量，纯粹是把这些当成“了解她喜欢什么类型异性”的一种渠道。赵灿阳读言情小说的场面，一般人绝对想不到：他像是在看专题论文一样认真研读，记录关于男主角的长相、性格、行为做派的描写，分析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作者好恶，借此推测喜欢的人幻想中的类型，结论是：乐观、积极、行动派，和自己别说是有点类似了，根本就是毫无关联。
让赵灿阳当面去问林小手是不是喜欢自己，还不如让他一头撞死，不过内心纠结该纠结，平时林小手有什么困难和需求他总是随叫随到，毕竟套着“不是兄妹胜似兄妹”的借口，也没什么人来八卦两人的关系。
赵灿阳曾经十分委婉地在他那群“计算机大神”网友的群里，以“我朋友”的名头咨询“恋爱问题”，其中一个“大神”犀利地反问他：“你喜欢的女孩明天就要被迫和一个你很看不上的男人结婚，你怎么办？”赵灿阳下意识地回复：“带她跑路。”然后才反应过来两件事，第一是自己的拙劣伪装被远在千里之外的网友一眼看穿，第二则是林同学在自己心中地位甚高。
“大神”继续指点：“你们关系本来就不错，又不是陌生人，她也单身，你就去表白呗。”赵灿阳担忧：“要是表白以后做不成朋友怎么办？”“大神”一句话让赵灿阳哑口无言：“将来她被别人追走了，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约她观花赏月逛街坐船？”
是……应该是要表白的……但是……
赵灿阳很害怕失败，害怕被否定，当然不是针对所有的人，仅限于和自己关系最亲密的对象。
原本赵灿阳想着大学毕业了，找份工作安定下来，就开始考虑自己和林小手的未来，但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一年后，赵灿阳就发现，自己一开始想的太简单了。在他毕业后的那几年里，国内和电脑游戏相关的就职环境都不乐观，他认识的一些从业者多是用业余时间兼职做开发，他恰好没这个条件，业余时间都用来补充完善自己不算高明的网络安全技术，以及为了人情而揽下的修电脑、布线的活计，嗯……还要留点时间阅读林同学的作品以及陪她逛街聊天找灵感。
做事本就没什么计划的赵灿阳，就这么忙完一天又一天，家里喊他回去庆祝3岁生日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已是不惑之年了。
要找个机会的，但是到底找什么样的机会，赵灿阳有点想象不出。
反正现在肯定不是那个“机会”。
火灾中虽没被烧伤，但一度缺氧和吸入烟尘，让林小手的意识一直昏昏沉沉，担心她的大脑会不会因缺氧受创，医生建议让林小手留院查看一周，赵灿阳没加思索，就把自己这些年攒的假全交了出去，带着平时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24小时陪在林小手的病床前。
昏昏沉沉睡了两天，林小手似乎一直在做噩梦，第三天她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赵灿阳不敢主动提关于小说世界的事，林小手也表情木然地盯着窗外不说话。这几天医院里病人不多，能容纳四个病人的病房只住进了林小手一个人，他们都不说话的时候，就只有病房配的电视机在制造声音。
这晚电视上在播着不知哪国的电视剧，一个金头发的外国人情绪激动地揪起另一个褐色头发的外国人，冲着他大喊：“你让我们干嘛，我们就干嘛，你以为你是我们的上帝吗？”
林小手表情复杂地盯着电视，好像要把电视屏幕看穿一样的凝视，良久说了一句话：“上帝……应该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能当的吧。”
“啊？”赵灿阳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询问搞得一头雾水。
“我有时候在想，你的电脑爆炸，我遭遇火灾，是不是我们想做上帝，做造物主，但是并没有资格，所以被真正的上帝惩罚了。”
赵灿阳才意识到林小手说的是什么，原来这两天她意志消沉，是因为在想这些。
“她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我其实完全相信她说的话，但我不敢接受那样的现实，所以才故意骗自己，说她是精神有问题的人。”
“后来，我觉得这样很新鲜，和自己创造的人物对话，聊自己创造的世界，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体验。”
“那天我是被烟味熏醒的，我房里拉着厚窗帘，采光很差，什么都看不见。我喊她她没有回应，我去摸她躺过的地方，还有体温，但是人已经不见了。”
“本来我以为是被她给‘背叛’了，这火就是她点的，我又气又怕，想要逃离，大概当时已经缺氧很严重了，身体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气，我想喊也喊不出，还以为就要这样和世界说拜拜了。”
“直到你告诉我你的旧电脑爆炸了，慕云天在你面前一点点消失，我才想到，也许是我们试图‘扮演上帝’，但根本没有这个资格，所以遭天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