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2）
文公十四年，秋七月，有妖星冲北斗
此时已是夷皋继位后的第八年，当年那个只能从跳一个台阶晋灵公夷皋，现在已经能从第六阶直接跳到第一阶。
然而，此时的夷皋却没有了当年的稚气。此时在宫殿空旷时，能站在台下与他闲聊的人，也不再是那和蔼可亲的大叔。
夷皋坐在王位上，听着殿前从鲁国而来的使臣的陈述，脑海里回想起当日国师那宛若天人般静立在虚空中的身影。即便是自己这几个月前会盟诸侯，盟主中原的霸主，在面对他时也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夷皋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诸侯可不尊周天子，然而天子国师，却是压在这天下所有人头顶的一块千斤巨石。凭国师一人，便压制住了天下诸侯和所有外族在内对周王室那不可言说的野心。
一个月以前，彗星冲击北斗星那晚，宫殿震动，夷皋所住的寝宫更是直接坍塌，被大火顷刻间湮灭，宫女内侍无一人幸免，然而，正在夷皋绝望之际，眼的景象突然一变，仿佛置身星空之中。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出现在寝宫外的空地内，隔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看着在内挣扎惨叫的身影，夷皋脑海内反复回想起星空中国师对他说的话：“即刻起，七年内，有三国之君将死乱”
以前周天子的话即是天理，如今周王室孱弱，国师的话就是天理，没有人能够质疑，也没有人有实力质疑！
殿前讲话的人正是鲁国上卿季孙行父。
“那齐君的弟弟姜商人与江湖众人勾连颇深，更是在府上养有三千死士。两个月前，那姜商人杀死继位才五个月的侄儿。他还囚禁了先君夫人昭姬，上个月彗星冲击北斗星，那姜商人言说齐国无君将生乱，于是自己继位了。”
听到这里，夷皋心中一颤，这才有了方才所想。
转念一转，夷皋便对着殿前的另一人问道：“日御星卿，当日彗星冲北斗，是何解？”
国师说从彗星冲北斗之日起，也就是说，齐国先死的那个君主不算在内，现在看来，这姜商人无德，估计就是他了！
那负责观测星象的官员站出来，拜道：“回君上，当日天机被蒙蔽，臣亦未能推算出结果。不过以当日之情形，这天下恐怕除了国师之外，应当无人能推算出来。想来那姜商人不过是寻一借口想要继位吧！”
夷皋闻言，略微不满。
一旁的赵盾见状，也不由皱眉，星象关乎国运，不可马虎，起身拜道：“君上，自古以来彗星袭北斗亦有多重解释，何不前往洛邑寻求国师？”
夷皋闻言，摆了摆手，他当然知道这是何解。没有理会赵盾，而是对着季孙行父问道：“那齐国内政与你鲁国何关？此番来我晋国，所谓何事？”
赵盾见状，便不再多言。
季孙行父闻言，面露苦笑，道：“君上，那被囚禁之人，正是我鲁国王姬。”
周朝时，天子女儿下嫁诸侯，必须要由和天子同姓的“公”来主持婚礼，所以后人把天子的女儿称为“公主”。而此时并没有“公主”这个称呼，统称为王姬。
“我鲁国前往调停，只想要回我们的王姬，可那姜商人不讲武德，直接派兵攻打我国。国君听到爱女在外受苦的消息后，气地一病不起。奈何齐国势大，国君便派人求助周匡王，于是周匡王便派了单伯大人前去说情”
说道这里，那季孙行父竟以手掩面，当着众臣的面哭了起来。夷皋见状也是嘴角一抽，心想这是什么路数？
那季孙行父哭了两声，见气氛烘托到位，便接着道：
“不成想不成想那姜商人心思歹毒，他派人将王姬转移到一所宫殿，又将那单伯骗至宫殿与王姬见面，然后他姜商人自己却从殿外闯进来，张口就是单伯擅闯后宫，与先君夫人私会，行那苟且之事。便派人将单伯也给关押了起来呀！”
夷皋：“？？？”
听到这里，夷皋顿时脸色古怪，这姜商人也真是个奇葩！竟然会玩钓鱼执法这一套，搞仙人跳？
他想笑却又有点不好意思。便把小时候赵盾吊打自己时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足足憋了好一会儿，感觉缓解一些了，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台下站着的以大夫屠岸贾为首的众臣，此时正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大多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顿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季孙行父是看不到此时身后的情景，便带着哭腔的问道：
“君上，您笑什么？”
“寡人没笑。”夷皋收敛表情，瞪了一眼季孙行父身后的群臣。
“可是”
“说吧！你来我晋国到底所谓何事？”夷皋打断季孙行父的话，此时他看到赵盾的脸色已经不太好了！
对于这个他永远看不透心思的老师，他内心还是有些畏惧的，无它，童年阴影尔！
那季孙行父闻言，好似对身后的情形有所察觉，微微皱眉，片刻便开口道：
“齐国君姜商人杀害幼主，关押先君夫人，拘留天子使臣，欺压邻国，不尊天子，天理难容，罪不可赦。臣鲁国上卿季孙行父，叩请君上讨伐齐国，替天行道！”
说着，便匍匐在地，对着夷皋跪拜了下来。
殿前众臣顿时面面相觑，不少大臣更是交头接耳。片刻后，刚刚在殿前带头耸肩的屠岸贾站了出来，对夷皋抱拳道：
“君上，齐国公子姜元为人贤能，颇有才华。齐国公族更是人才济济，为何会纵容这姜商人这样穷凶极恶的人为非作歹？此间恐怕另有隐情。
不如我等与齐国公族交涉一番，让齐国自行解决此事，到时候只需将那不尊天子的姜商人绑到周匡王面前，肉袒面缚，也可落得一个美名。
出兵讨伐非易事，据臣所知，此番攻伐鲁国，姜商人便是得到齐国各大族鼎力支持，如果晋国盲然介入，必会是一场持久战，所消耗粮草钱财，只怕是个天文数字。还请君上仔细定夺，制定好详细策略，再行伐齐大计！”
匍匐在地的季孙行父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悲愤道：“那姜商人谋划多年，这些年来一直在行贿齐国众王公贵族。公子姜元虽然贤明，但势不如人，如今被姜商人软禁，无人为其说话呀！现在齐国伐鲁，姜商人的声望更是如日中天，齐国哪还有人敢反对他！望君上出兵援救鲁国，期间所需的辎重粮草，我鲁国原一力承担！”
实际上，晋国身为中原盟主，仅凭“不尊天子”，就必然要对齐国出兵。当年齐桓公称爸时，奉行的战略指导方针便是“尊王攘夷”，方才得到国师的默许。后晋文公当爹，奉行的也是赵衰提出的“求霸莫如入王尊周”。
维护周天子，就是国师给这些称霸者设置的枷锁。这便是中原盟主的责任。
周天子可以没钱，但不能没有脸面！
别看这季孙行父此番表现得如同小丑一般，但身为一国上卿，会有蠢笨之人吗？
齐鲁征戈由来已久，如今又起战端。齐国来势汹汹，而今年的中原局势又颇为的微妙，齐鲁同时没有参与中原会盟，这刚过去不久，两国又打了起来。
以赵盾的性格，必然坐山观虎斗，等两国互相打残了，晋国再出兵，到时灭了两国也未尝不可。虽然国师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出现，但是谁敢揣测他的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