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安西驛(1 / 2)
紹興和議後,北宋的西侯驛改建成安西驛,除了正面保留原來的二十數間驛房和驛府院,兩邊是數十間括建的兵營,駐扎了一千兩百餘金兵,平常甚為吵雜,一般商旅除非迫不得已,也不會住在這裡的驛房。正是因為如此,西侯鎮一些商舖客棧依然能做這些商旅的生意,就像金筷子一樣,在稀涼的西侯鎮依然苟存著。而安西驛就成了金廷官方役吏往回汴京的暫時歇腳之地。平日大多時候這二十數間驛房都是空的,而最後面的一間驛房,更是從來不住人。
紹興二十三年臘月十八,戌末亥初。安西驛
此時老杜托著意興闌珊的身子進了安西驛的這一間最後面的驛房。只見老杜關起房門,在右手一個簡陋的衣櫥使力一推,竟露出一個往下的石梯。老杜循著石梯而下,花了約半刻才來到一個約二十餘尺見方的石室,石室盡頭坎著一道鐵門,鐵門兩旁各安有一盞似滅似活的油燈,鐵門外有兩個金兵,一站一蹲。那站著的金兵見著老杜下來,對老杜報怨著:“老杜,你怎麼這會才來,我都累死了。”
老杜回道:“少囉唆,老子高興什麼時侯來,就什麼時侯來。”
蹲著的金兵看不過去,出聲道:“小王,老杜這樣拖你的班,那你叫阿扁明天卯時三刻再來。”
老杜一反傲態,捧著笑臉道:“李班頭,別這樣說,這一值,又要值個四個時辰,待在這牢門外,又濕又冷,實在是又無聊,又難受。想著就懶。下次我一定準點交班。”
李班頭回道:“我們這個班八個人守著這個地牢也有十幾年了,也算輕鬆,難道你要像其他外面的兄弟聽那金狗丁營校的號令,不但不時在外操練,還要聽他隨意役使,做些不相干的啥鳥活?”
小王道:“是啊!我們這一班也算走運,十二年前我們都還是燕王府的廝役,所幸李班頭與錢師爺是個把兄弟,才降了這個肥缺,拉了這班兄弟,在這兒只守著這個鐵牢。十幾年過去了,裡面的人還是那一個三耳瘋子,還用玄鐵鏈牢牢鎖住雙手雙腳,來探望的除了小石以外,也只有那黑衣人。這麼輕鬆的活到那兒找?安安份份守著這個門,按時交班,不出錯,我們也能在金狗的統治下稍稍混著日子。”
李班頭道:“金狗歸金狗,我們還是要注意不要在外面亂說,尤其是在那黑衣人前面。我聽錢師爺說,那黑衣人來頭不小,武功甚高,得罪不得。其實我們這一班只是擺個門面,做做雜事,聽說這三耳瘋子武功也是非常了得,在這安西驛,事實上還有不少武林高手藏著守著,防他脫逃,也好像是要引著其他人來劫囚。所幸十幾年過去了,倒也相安無事,那黑衣人也沒像前幾年來的勤。總而言之,做好自己的本份,能過一天算一天吧。”
李班頭頓了頓,道:“說到小石,這個時候他也該到了。記得那三耳瘋子剛到的前幾年,也只有小石敢進去《伺候》他。那三耳瘋子剛進來的時侯非常不好搞,只要有人進去,送個飯,喂點水,一定帶著傷出來,要不是那黑衣人特別交待,我才懶的理他,讓他餓死算了。說也奇怪,也只有小石讓那三耳瘋子服服貼貼的,而且每次小石進去,一待就是十數個時辰,讓後面接他班的人都不用來,其他兄弟都吵著要輪流接小石的班,樂都樂翻了。”
老杜道:“是啊,那時侯還是小石聰明,第一次受了教訓,第二次就帶著酒菜進去,那三耳瘋子從此就乖乖的不再鬧瘋。可惜小石四年前就不再做了。要不然我們也可輕鬆點。”
小王道:“還真虧小石念舊,每年臘月這個時候來看我們,帶些酒菜提早給我們過年。”
老杜道:“我看小石是來探望那三耳瘋子,我們只是順便而已。這三年每次小石來,就陪著那三耳瘋子待在鐵牢一整天,也不知道在裡邊又濕又悶,有什麼造頭。”話剛講完,只聽上頭似乎有人下來。
小王喜道:“說著說著人就到了。小石,你來了。來的正是時候,我剛要下崗,今天帶了什麼酒菜給我們解解饞?”
只見一個高約五尺六七的灰衣青年,俊秀英武說不上,稍顯纖瘦的身材,卻是一步一穩,從石梯拾級而下。
老杜道:“呦呵,說著說著,小石你就來了!嘿,十幾年前你還是個弱不禁風的小毛孩,這三四年來你怎麼越長越壯,越看越俊?”
李班頭笑道:“小石,老杜又在調侃你了!”
那青年正是趙小石。趙小石回道:“杜大哥說笑了。我從汴京帶了些過年酒菜,諸位大哥嚐嚐。”
李班頭道:“小石真是有心了。”
趙小石道:“那兒的話,我和父親當年流落汴京街頭,要不是李大哥收留,十五年前恐早已成了荒野餓俘了。”
李班頭道:“甭提了,快進去吧,裏面的人早早盼著你來,這幾天他心情特別壞,總是動不動就亂罵人,什麼叛賊權克峰,什麼奸逆邢忠,什麼金狗完顏旭,最後連我們都罵進去,罵得連我都心煩,快快進去吧。”
說著李班頭便打開鐵門,微光隱隱露出另外一個石室。
趙小石進了石室,把鐵門關上。只見石室也是十數尺見方,左邊牆壁只有一盞油燈,跟外面的油燈一樣欲閃欲滅,石室空無一物,只有中間豎了一個高約七尺的工字形鐵架,上面《掛》了一個人,雙手雙腳被一種泛黑泛藍的鐵鏈拴著,細看卻赫然發現有四條細細的分鏈竟穿骨而過,分鏈盡頭硬是崁鑄在鐵架四頭,生生將那人《連》在鐵架上。
只聽一個深沉的聲音迴映在整個石室內:“你來了!”
趙小石道:“我來了。”
趙小石走到鐵架旁,將那人雙手雙腳的鐵鏈鬆開,扶著那人坐在地上。那鐵鏈基本上是與鐵架和那四條穿骨細鏈鑄連在一起,除非有斷金神刃,根本無法將人鐵分開。鐵架兩旁各有機關可將雙手雙腳鐵鏈或緊或鬆,鬆到可讓那人坐地拾物而食。時競十數年,那人的手腳穿骨之處早已與鐵鏈凝結在一起,鬆緊之間早已不感疼痛。那人嘆道:“一年又過去了。這是你離開後第幾次來看我?”
小石道:“義父,這是第四次。我帶著你喜歡的汴京周記烤鴨,和九州竹葉青來,您快嘗嘗。”
那人登時興奮起來,道:“哈哈哈,乖兒子。記得十二年前你第一次進來的時候,還被我打的遍體鱗傷,卻沒想到你第二次輪值進來,就是帶著周記烤鴨來。後來我開玩笑的要九州竹葉青,第三次以後每個月你居然花費半月的餉,買一壺九州竹葉青來饗我酒癮,真是難為你了。”
說著說著那人竟流下淚來。
那人續道:“四年了,你離開也有四年了!這四年每年我等著就是這一天,我武功盡失,唯有這嘴巴還是一樣的饞。呵呵。呵呵”
那人苦笑著。
小石道:“義父,你何苦在此受累?我現在就可將您救出此地。”
那人道:“萬萬不可!我待在這裏,才不會打草驚蛇,搗亂了我們的計劃。你在這石牢陪了我八年,老天爺有眼,將你這數百年難遇的奇才送到我這兒,再加上一連串因緣際會,我們才有可能擬造執行這個計劃。呵呵,若老天爺眷顧,我們也許能完成個六七件。石兒,你離開這四年,經過季兄弟和詩兒調教,想必已能與那混廝一較高下。這幾年,每到過年前,他就會過來。呵呵,他妄想獲知朝天闕的秘密。天地幫死守的天大機密,他休想知道。”
小石道:“義父,您再忍耐一時,等大功告成,孩兒再將義父接出去。所幸天佑,這一年內孩兒已完成了四件。”
那人訝異的道:“這麼快!好,很好。你花了多久辦了第四件?”
小石道:“三刻鐘。”
那人大笑道:“一年不見,你武功進步神速!哈哈,我們大事可成!大仇可報!快吿訴我,你是怎麼解決那七個人?”
小石道:“原本我還愁怎麼把他們單獨從天地幫引出來,不想他們自己來到汴京要殺擎地使,所以我和擎地使安了個餡,誘他們昨日到五秋原。我在五秋原石壁下與他們周旋了近兩刻鐘,看清了陣式,後來那老三終於露出破綻,讓我一刀破陣,最後也是讓他們一一倒下。”
那人道:“好,幹的好,叛徒賊仔終於伏誅。他們死在十二年前造孽的地方,真的是老天有眼,報應不爽。”
小石道:“我放了老五。”
那人頓了一下,道:“也罷。當初也是因爲他,季兄弟和詩兒才能逃出重圍。你是用鐵刀還是木刀?”
小石沉吟,未出一言。
那人雙眼忽亮,瞪著趙小石,道:“莫非?當日有雪?”
小石仍是未答。
那人喝道:“伸出你的手來!”
小石無奈伸出他的左手。那人直探小石命脈,兩指按著天都穴許久。最後那人慢慢放下手來,感嘆道:“我雖武功已廢,探氣察脈的本事還是在的。跟我說,你的雪刀比之季兄弟如何?”
小石道:“孩兒不敢與季師父相比。”
那人道:“你不用謙讓了。十二年前,在你第六次帶了九州竹葉青來看我,我就已決意傳授武功於你。起初你還拒絕我的好意,經我恐嚇威脅,還是不動於衷。最後還是我老淚縱橫,述說我的遭遇,你才勉強敷衍答應。沒想到當時你一點武功都不會,我還以爲你大概就此爾爾。不想天意弄人,天命如此,將你這武林百年未見的奇材送到我這裡,你的六經八脈與凡人迴異,領悟力更是上乘之選,學我武功心法如魚得水,平常人需三十年日日修練才有小成,即使是我從七歲習起,也花了十年才入門。你不出五年已達入門之境,八年後不僅任督二脈打通,全身奇經八脈暢通無阻。那時你的內力,早已入武林高手之列。四年前在你離開此地去找季兄弟和詩兒前,我強輸給你我七成的內力,你的內力之深,這武林恐少有人能迄其左右。這四年你又從季兄弟和詩兒學了刀法劍法,你的雪刀恐是白皚出於雪,利鋒猶勝刀。呵呵,我居然還吟了一句。”
那人苦笑著,續道:“季兄弟十二年前出於無奈,逆行任督二脈,轉陽而陰,使出雪刀,殲敵近百,但也因此付出代價,內力殆盡,從此不能用武。若不是你四年前找到季兄弟,我還不知他和詩兒生死。只是你為何輕用雪刀,逆行經脈,自損內力武功?”
小石道:“義父無須掛心,孩兒無恙,孩兒能自運經脈,順逆隨我意為。”
那人道:“當真?那是不可能的!”
小石道:“平常人的經脈是不可能,但孩兒的任督脈幾處穴道近三年漸漸移位匯合,孩兒從半年前已能逆行經脈,意轉氣至,全身經穴順逆流通無礙。”
那人一驚,再探小石四處脈穴,氣海,命門,百會,中庭。那人沉吟許久,道:“你身上可感任何不適?運你的十一個臟腑穴,可有任何滯礙或疼痛?”
小石運氣循了臟腑一十一穴,只覺會陰,?中隱有疼痛,但也不說通,後道:“孩兒並無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