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孩(1 / 2)
一般能让我做完一套完整的处理流程的工作的时候是不多的,老刘不让,也不允许,所以我一般给老刘处理一些零碎的工作,或者给老刘打后手,做收尾工作。昨天他做了许多,最后一位精力不济也因为时间太晚了来不及做完,收尾就交给了我。
把一位已经做过防腐的小女孩修补完整,我负责最后的一些零碎步骤,明天她的爸爸会来接她。
我给自己进行简单消毒,换穿了专门的外套,戴了口罩还有眼镜,都不是一次性的,所有东西会在固定时间段清洗消毒重复使用,再定期统一废弃销毁。
我把这孩子从停尸间推出来,送到整容室,这一片房子当初是为了处理尸体专门由设计院设计的,还有楼挡住,背阴面晒不到太阳,常年冷飕飕的。
进了整容室,已经有人在这里整容,应该是通过实习期没多久的大张正在做缝合练习,大张是个憨厚老实人,觉得老刘老是凶他所以总是憷着老刘,总跟我聊得多,我俩碰面不管有话没话总会谝几句,陕西人见面随便谝上两句,没话也就能找着话头,我随口调侃他:“这么勤奋啊?”
大张怕鬼,又觉得这工作不太好,但他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工作,就先凑合干着,所以很少见他这么主动。
大张背对着我低头在缝合,做的很认真,对我的调侃毫无反应。看来是太投入了没听见,我干活做的非常专注的时候也是这样,被强行打断了甚至还会不太高兴,非常能理解他这个样子,就没再继续说话打扰他,带着对大张的敬佩和赞赏,推着女娃去对面的床位。
我先拿着信息簿翻看,边看边填了整容记录簿的一些最后的部分,可以提前直接填好的内容。我才知道下个月就是小女孩的七岁生日了,可惜她的人生永远都定格在了6岁半,信息单上孩子父亲的信息很详细,但是没有孩子母亲的任何信息,这应该是一个单亲家庭。
孩子父亲给了这孩子平时的一张照片来让我们参考修复,照片里父亲抱着女孩,两人看着镜头,女孩的影像应该也不多,提供的这张照片里小姑娘看上去年纪更小一点,个头更矮一点,应该是一两年前照的了,这算是难得的一张彩色照片,这年头去照相馆拍照片洗照片贵,能去照相馆拍照片的人不算多的。
这张照片应该是在父亲的钱夹里装着随身携带的,父亲没事会掏出来看一看,摸一摸,所以照片都有些褪色,边角都已经泛黄出现弯折。
照片里的女孩笑起来很乖,抿着嘴笑起来有些腼腆,像是不知所措的害羞,紧紧捏着爸爸的手,笑的看不见眼睛,穿着普通但看起来很高兴。
信息单上记录的死因是高空坠物,上周在招待台的时候,当时我帮忙在旁边抄记录,见过他们送过来,听了几耳朵。得知小女孩是背着耳朵不好的爷爷偷偷拿了家里的钱跑出去的时候,走在小路上没注意头顶,被突然掉下来的花盆砸中头部,没过多久直接当场身亡,因为那地方太偏了,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走,报警的是个商店老板,小女孩之前在他那里买了吃的和玩具,老板特别实诚,去追女孩是因为发现少找钱了,追去给钱的时候才看到女娃躺在地上的。
场面相当惨烈,人身体是全乎的,栽倒躺在地上,完全看不清脸,也可能没剩下多少脸了。
商店老板直接被当场吓尿了,哆嗦着,哀嚎着连滚带爬回商店报警,还打急救电话找了救护车。
医院救护车来的时候因为这是一片旧城区和被围起来的村子,车辆在巷道里乱停乱放,杂乱无章,还有没钱买房租房住,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破旧东西和建筑材料盖起来的住人的地方,堆在一堆准备卖掉的废品,到处是违规建筑,车根本开不进来。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了车往事发地点赶,等车开到司机能开到的,最近的地方,医务人员赶到现场的时候,孩子已经咽气了。
医院情况很尴尬,当时也不知道孩子的父母情况,警察那边负责联络去问,孩子的尸体就送到我们这里,由我们先接收的孩子。
商店老板表示没见过这个突然来买东西,还拿着大面额钞票的女娃。
这附近没有任何监控,只能是大海捞针般的广泛调查,万幸第二天就联系到了去派出所报小孩走失的孩子父亲。
可惜的是之后警方调查这个事故,掉下花盆那栋楼的那户人家,以前住着的老两口人早都没了,就埋在后面山上,他们的孩子去省城落户,处理完老人的丧事就走了,再没有回来过,屋里根本就没人住。
那一片以前是个老厂区家属楼,九十年代厂子破产了,被合并了以后新厂搬走到城南高新区,退休工人也没再管过,一直住着的家属院居民楼产权就算是他们自己的了,慢慢的这些老人走的走,死的死,整栋楼修建的时间距离现在也很久,家属院几乎可以说是半废弃的状态,只剩下一个看门老头,经过调查还是一年前由老刘给他做的处理,也是去世了。
那个居民楼已经是危楼,上楼的楼梯都是酥的,警察踩着上楼的时候塌了,幸亏人没事,这栋楼都腐朽成这样,就更不要说窗户外面的护栏,长期没有受到修缮而随着被遗忘渐渐老化,无人看管。现场是有其他掉落在地上砸碎的坠落物,过路人不多,更没有人去管,有也只是把东西挪到路边,走的时候提前注意到了,那就主动离墙远一点而已。
没有警告提醒的告示,也没有人意识到那些放在护栏上的花盆和杂物会成为多大的安全隐患,才造成这样的悲剧,这种天灾听着也让人也十分唏嘘。
女孩的爸爸是个普通的劳动者,穿着还算体面,因为回家得知女儿不见了,问了一天没有下落,人也一天一夜没有回来,她爸爸不敢想女孩是不是走丢了或者叫人拐卖了,慌慌张张来派出所报警,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直接被通知来殡仪馆认尸,在殡仪馆我们提前安慰让他冷静,做好心里准备的时候他一脸不可置信,甚至恼羞成怒指着我们破口大骂,还打了大张,我们一拥而上的压制住这个愤怒的父亲,父亲像个怪兽在寂静的殡仪馆怒吼,用最不堪的方言辱骂我们诅咒他的女儿,警方办事不力,让我们不要拿他唯一的宝贝女儿开玩笑。
之后,看到她女儿血肉模糊的遗体的时候瞬间就崩溃了,大喊“这不是我的女儿!”那声音简直像是老旧风箱撕扯出来的一般,残破,也绝望,然后这个男人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当场休克被送去医院,这对普通家庭来说是太沉重的打击,而且所有人都没敢告诉女孩的爷爷,怕老人受不住这种刺激又再出什么事。
据说那个男人一夜白头。
我要尽可能的把女孩修复的像照片里看上去的一样,让她漂漂亮亮的走,希望她的爸爸心里能好过一些。
上午的时候不够完整做完工作,我先做基础的准备准备工作,慢慢的做到中午,太阳出来了,但整容室还是冷的瘆得慌,我颈椎开始疼,肚子也饿了,把东西放好,简单的收拾完,做了消毒,用老刘秘制去味的药水澡冲了凉,趿拉着拖鞋蹬着脚蹬车拿着老刘的饭票下塬,去马路斜对面的文研所蹭食堂吃。
文研所规模不大,大部分所里的工作人员都在食堂吃,最近跑现场的人不少,吃食堂的不多,但就算是平时,所里其实也没有多少人。
我去的时候看到所长正从食堂走出来,看来他已经吃完,剔着牙抬头就瞧见我,一脸:“嘿我就知道你个好小子肯定会来,果不其然”的表情,我向所长问好,就冲进食堂咥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