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孩(2 / 2)
进了食堂,人已经不少了,我们互相都熟,我挨个打招呼,虽然我年纪不大,干的也只是边边角角的小活,但论干活的工龄长短,竟然能勉强算的上是个长期工。
干这考古的活计,刚开始从业,工资不高但职业要求又不低,学历一本起步,考古历史学相关专业,而高校开展这种学科的不多,能开展的也是高等学府,不是因为感兴趣或者家庭关系,主动报名这个专业的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调剂过去的,学的东西很多知识面很广工作还累,毕业了就业率虽然高,但开始的待遇一般,还要跑田间地头进行野外勘探,出外务的时候多,回来了就要待在研究室,基本三天两头不着家,经常灰头土脸,蓬头垢面,面朝黄土背朝天,吃土喝风。
“考古不就是盗墓吗?!”
说实话确实挺苦的,还被大众误解。
远看像逃难的,近看像要饭的,仔细一问是考古的,原来是捡破烂的。
这就是田野考古人最真实的写照,要是搞研究深造的话,又不是什么吃香的大专业,好听的说是恪守本心,说白了是自讨苦吃。
国家这方面还有太多的空白,国际现在对中国的很多历史考古方面还不承认,除了外国长期存在的偏见,就是这一行做的人太少,公众影响力低,夹缝里生存。
所以文研所每年两季招聘,来的不多,但来了的一大部分都是坚持不了多久的,自己好歹还是爹妈辛辛苦苦二十多年培养的高材生,但毕业了找的工作工资却这么低,买不了房过不上稍微好点的生活,都对不起爹妈。
曾经的同学校友都平步青云了,要么从商要么从政,而自己在这小破地儿蹉跎岁月,找不着对象,毕竟没有人想跟一个没钱买车买房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人考虑后半辈子,这心里肯定有落差,没多久就会辞职不干了,凭着自己的底子去南方淘古玩鉴宝什么的,大部分都会直接换个工作。
一路上见到些熟面孔,打了招呼,小江师傅长,小江师傅短,被叫的我还是不习惯,然后在诸些人中——看到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靓丽”的人,倒不是我刻意,是真的太与众不同,格格不入。
干考古活计的大家都是穿着普通灰头土脸,有时候顾不得洗脸,都是脏脏的头发打着缕油着头,或者干脆剃断,像我一样的看守所式毛寸,有的甚至围裙都不摘,身上脏兮兮的,吃了饭继续去干活。这个靓丽的姑娘,面前摆着塑料盒饭,东西没动几口,看样子是不吃了,露胳膊露腿还化着比唐仕女更浓的浓妆,巨大无比的睫毛扫过我,在我进来时候就起身走出去。
这个小插曲不足以让我转移对土豆烧鸡的吸引力。
一个新人拉我和他们坐一起,土豆烧鸡香极了,烧豆腐弹牙无比,酱汁还特下饭,我捧着杠子低头狼吞虎咽着根本不停,风卷残云般的往嘴里吸入再吞下,边吃边留点耳朵听他们谝闲传,他们在聊最近正在发掘的春秋一个诸侯的墓,三百多个盗洞,墓的形制、陪葬坑、位置、可能等级、种类数量、墓主人身份等等,起初我还勉强跟着附和几句,聊着聊着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我还想吃快点再去呈点饭,嘴就顾不上说话了。
枯燥的考古生活对这些年轻人来说就需要一些八卦来增添色彩,隔壁桌听我们说的火热,也主动凑过来,我们俨然开始进行一场非正式会议了。
说得多的还是关于这个打扮夸张的新人,消息灵通的已经通过有效渠道知道她是个大官的亲戚走后门硬塞进来的,工资保障也都不跟着研究所,上头有人给发,据说还不低。
那人举出三手指,我一口饭差点吃到气管,呛的咳嗽!
三千!
这么多钱?!
大家纷纷感叹,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比不得比不得,还是喝点汤平静平静。
奇怪的是她对考古这方面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那么多收益好出路好的政府单位不去,却跑到这里来祸害人。
和她接触多的姑娘们一下子情绪激动,拼命的倒苦水,说这人脾气特别古怪,一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颐指气使的把她们当做空气和奴隶,还经常莫名其妙的发火,动不动就指使别人给她做这做那,好像别人都是她的奴才。家庭条件确实好,花钱从来都是大手大脚,有次买了一袋桃子,每个桃子都咬了一口然后扔掉了。来所里的几次从没动过一根手指头做事,别人麻烦她干什么她就装作没听到,别人还不能说她,不然就和别人吵架,说的话还挺难听,呛人的口头禅是“你管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真不知道什么家庭教养成这样,导致看到她就跟看到瘟神驾到一样,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庆幸她经常不来,电话也打不通,来也只是走个过场,每次吃的饭都是饭店专门订的,第一天来食堂就像是领导视察一样,把食堂说的什么都不是,食堂的饭菜看着就难吃,做饭阿姨脏兮兮的难以下嘴。
不像是来上班的,倒像是来当大爷的。
我有的没的听了一耳朵,听了也没记住,光顾着吃饭了,只记得四千块的零花钱,却丝毫不影响胃口,连加了两次米饭和菜,文研所食堂的阿姨给我打了冒尖的米饭,让我别急肯定管够,我特别狗腿的夸了阿姨,将近三大缸子瓷实的饭菜下肚,就该回去干活了,和一起吃饭的人们打招呼道别,临走再给老刘也打一份捎回去,算是借花献佛。
老刘调侃我没出息,为了一顿土豆烧鸡折腰,我嘿嘿笑了笑继续去干活。
女孩子遗体面容破损的相当严重,小孩子头骨还比较软,所以被砸的稀碎,我需要做假的头发片还有能支撑起她的面容以及半个头部的架子。
做得多了自然不像以前慢工出粗活,刚开始做的时候十分谨慎,还需要拿笔和尺子丈量了以后再画草图,计算大概的数据,然后再去找材料,做出来以后大概率和遗体是不合适的,会大一点或是小一点,然后就需要修改或者重做,来来回回需要花很久的时间。
好像我的眼睛或者手真的有点问题,就像练习书法的时候,我觉得应该这么写,手觉得应该不这么写,总之没有别人所谓的天赋,甚至比大多数人要平庸。
平庸可以依靠反复练习加以克服,十多个苦熬的春秋岁月里,人是可以渐渐蜕变的。
多年练就的功夫,让现在的我已经达到眼睛瞧个上下左右,就直接上手去做架子,做好的架子填充进去都是刚刚好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