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韦瑀应亲(1 / 2)
沉寂了几日的山上今日又热闹起来。
不过,不是有什么好的事情发生,相反,可以说是坏事一桩。
韦琮乘着雾气一早就紧急下山了。他半夜被叫醒得到通知:母亲已被接至山下老宅。一听这个消息他便知是自己连累了母亲,很是自责,好在满叔解了他的禁闭,关了几日,今日终于可以出门了——也正是时候!
下山的路并不是特别好走,他抄的是近道,那条小路平时几乎没人走,杂草灌木交错,况且他急火攻心,迫不及待想要赶到,所幸他有底子在,虽被绊了几次、手臂划了几道小口,倒也无甚大碍,平安到达了老宅。
铭华夫人被安排在客房。几十年来,她虽入了韦氏的门,但这里没有属于的她的地方,哪怕是一间休息之所。但进了房间,她才发现,这间屋子正是她第一次来到韦氏时住的。她愣了愣,随后笑了,安心住了下来。
时间尚早,鸡叫才过两遍,上山须得等到天亮,而且要掐着点去,族长不喜欢生人在山上多逗留停候。
她打算眯一会儿。
她怕睡过头误了时间,便和衣躺下了。
“母亲!母亲!母亲!”
她正迷糊间,门外传来三声急迫而又压抑的叩门声。
她掀被而起,开了门。
“母亲!”门外的韦琮冲了进来,并反手关上了门。
“您没事吧?”韦琮拉着她问,神情紧张极了。
铭华反手扶臂,对他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安慰说:“没事儿。”
见她不像是装的,韦琮稍放下心来,张开双臂抱住她,枕在她的肩上,说:“母亲,可想死儿子了。”
突如其来的拥抱和撒娇让铭华微怔,待心中暖意上升,便回以他更加炽热的母爱。
“好了好了,小琮,来!随母亲坐下说话。”铭华心想,在上山之前必须抓紧时间进行一场母子沟通。
韦琮放开怀抱,乖乖地随她坐下。
待坐好,韦琮倒一杯茶递过去,放好,才说:“母亲为何深夜才入宅?”他知道,夜半三更进出府邸类似偷摸的行为,是必不允许的。
铭华淡然一笑,解释说:“放心,这是阿满的意思——想必也是族长的意思吧——我只是照做而已,没问那么多。”
韦琮有一点小尴尬,点头后不说话。
铭华进一步解释说:“或许是,族长他想借此警告我不必再心存幻想吧。”说完,她苦涩一笑,脸上有些失落,但更多是释然。
韦琮更加难堪了,他低下头,自责地说:“都怪儿子,要不是我,母亲也不必受此侮辱,还触及往事伤感。”他看了看整间屋子,表达自己的言外之意。
铭华微微一笑,抚他额,说:“看你说的,母亲才没有那么脆弱呢,你忘了我怎么教你的了?”
韦琮立马振奋了精神,说:“儿子不敢忘,母亲说过,人都是健忘的,所以我们要时常回到曾经伤害自己最深的地方,自省己过。”
铭华满意地说:“对啊,小琮,我们母子这一生都被浸泡在不公之中,我们一定要自立自强,没有时间伤情,更要永远清楚自己的目标。”
颓废一语被驱散,心底又受到鼓舞,韦琮点点头,眼神恢复坚韧有力。
看儿子状态恢复如常,铭华欣慰,正色问:“小琮可真爱慕天女?”
韦琮答:“真心喜欢。”
铭华又问:“那天女呢,可否如小琮一般?”
提及海棠,韦琮眼底划过一丝灰暗,他犹豫地说:“她…我不确定。”
铭华大致了然,说:“瑀少爷把动静闹得太大,现在韦氏的人几乎人人都知道天女的身份,也都认同这件婚事,小琮你此时横插一杠,得罪全族人不说,更破坏你和瑀少爷的兄弟感情,你可有考虑过后果?母亲心疼你,但不想你为了一段莫名的感情葬送多年来的努力,寻卷之功足以让你在韦氏站稳脚跟,如今这般,族长震怒,族人嫌弃,前途不保啊。”
韦琮不甘心,说:“可小瑀他不愿意!我不算抢,他不会娶盛海棠的!”
铭华表情严肃:“他必须娶,由不得他不同意。”
韦琮情绪未尽,咋听此言,被激得哑口无言,只瞪大双眼看着她。
不忍看他又灰心丧气,铭华放软姿态,安慰他说:“小琮,韦瑀和盛海棠承载着天命,他们无法逃避,你好好放手,你该去践行你自己的天命。”
韦琮疑惑:“我自己的天命?”
铭华:“对,你自己的天命。当上韦氏的族长,替你父亲正名,便是你的天命。”
韦琮震惊,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登上族长之位,他一时难以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画面。他犹豫了,同时也害怕,转而,却又十分心动不已。
“母亲,族长之位只有小瑀能坐。”过了很久,他才勉勉强强说出这句话来。
“哈哈哈”,铭华冷笑,“你是长兄,如何不能坐?”
被点名身世,韦琮反倒不自信了,幽幽地说:“我这长兄不过是旁的。”
铭华大怒:“什么旁的!不过是韦氏自欺欺人的幌子罢了,你是韦瑾名正言顺的长子,怎么变成旁的了呢!”
韦琮深受震撼,怎么说来说去,自己变成了瑾老爷的——长子!
韦琮语无伦次:“母亲,您…您在胡说什么?我的父亲不是韦玦?”说这个名字时他心虚了。
铭华怒视他:“韦玦?!凭他,也配!我铭华怎么会看上他那种窝窝囊囊的男人,我要的男人必定是能掌一方天地的权利之人。”
她狰狞的模样让韦琮打了两个寒颤。第一次,韦琮第一次觉得母亲好冷漠好陌生,他搞不懂这是怎么了,从小到大自己眼里慈爱的母亲转性了?
铭华转而幽怨,继续说:“当年,瑾哥儿效仿古法,热衷‘赶马’,不顾族人劝阻成为一名赶马者。那年,我因孤苦而流落,幸而被他所救,我们俩人情谊相投,很快坠入爱河。彼时,他已婚,韦瑀的母亲是家族为他选定的妻子,而我只是一名身份卑微的平民女子。瑾哥儿坚决,我们二人在外私定终身。一年后,他暂别赶马生涯,带着我回到了走马镇,并且不顾家族反对要离婚重娶。这帮迂腐的族人自然不允,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我安置在外,以待时间。第二年,两个女人同时怀孕了,他再次提及离婚重娶之事,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和你名正言顺。这次,全族反对得更加厉害,韦老视韦瑀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为名正言顺的嫡长孙,为保名誉,忍痛将他赶出了家门。意外的是,两年后,瑾哥儿突遇重症,不治逝世,留下了我们名不正言不顺的俩母子。我想为你争取一个好的前程,几次三番上韦家纠缠,奈何韦老强硬毒辣,纠缠不过便做主把我许配给了韦氏的一脉旁支韦玦,这样既断了我的念想,也保了他儿子血脉不流落,同时严令族中人提起你的身世。我无依无靠,你嗷嗷待哺,只得听从安排,至此倒稳定下来了。”
韦琮认真听着,清醒过来,不是母亲转性了,也不是受到这次祸事的波及,母亲怨气满满的眼睛告诉他这是她的本性,她压抑了几十年的本性!
对,她讲的是真的!他相信了,相信韦瑾是自己的生父!
这个信息神秘,也意外,更令人感到兴奋!
瞬间,海棠拒亲给他带来的自卑和不快消失全无,此刻他心里冒出无数的雄心壮志,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展身手了。
铭华眼里的火渐渐熄灭,她又恢复慈母的表情,伸出双手捧住儿子的脸庞,泪盈盈地说:“所以,小琮,族长之位该是你的。”
她手心传递的暖流让韦琮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笑了,哭着笑的!
眼前的场面在座的老一辈人都暗自唏嘘,谁也没想到,同一个女人敢挑战韦氏家法第二次。
铭华被反手捆绑,跪在堂中间向祖宗忏悔,膝下连一个蒲团都没有,坚硬的地砖石咯得双腿生生发痛。
端坐上座的韦老一言不发,垂老下塌的眼皮今日撑得格外的开,双目炯炯,凌厉威严之气逼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回这个女人怕是在劫难逃了。
祠堂门外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山下的族人都被请上山观看行刑,以示警示作用。有的人资格不够一辈子没上过山,这次有幸得以和老祠堂近距离接触,还额外“赠送”一场百年难遇的家法行刑场面,其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无以言表。
韦琮被强行隔离在院子里,由几个彪壮大汉看守,韦老心里明白,这几个大汉是看不住他的,不过,他赌他不敢强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一旦过了,他韦氏子弟的身份也算到头了。
看着母亲受苦,韦琮心急如焚,可理智如他,他现在更多的是疑惑:几小时前母亲不惜坦承身世之秘极力劝阻自己放弃盛海棠,可一来到这里,她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在族长面前冒死替自己求娶天女。他一时间搞不懂母亲在作何打算,想帮忙使不上力。
眼下的一切使大家心里都压抑着,时间一长,里里外外人心浮动,渐渐没那么规矩了。为了不破坏这庄严神圣的一幕,满叔代表主人出面安定局面。他气定神闲地走到“罪犯”身侧,居高临下扫她一眼,高声说:“大家安静!”
他的话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场上瞬间冷静下来,目光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他又扫视一遍众人,十分满意自己的控场能力,然后恭敬地退到韦老身侧,附耳悄语交代了一番。
“咳咳咳”,韦老清了清嗓子,“铭华,你可知罪?”
一直低着头的铭华缓缓抬眼,动了动腿,却因为重心不稳使自己歪倒了。
“母亲!”韦琮在人群中急呼,只差冲了出来,那一撮人群又骚动不安。
韦老不满地瞪他一眼,刚好和他对视上。
“哈哈哈……”铭华突然疯了似的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