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秘密（1 / 2）

虽然天气逐渐凉快起来，可是在这所小县城里的夜晚显得并不仁慈。

余瀚洋坐在车里看到不远处的楼栋亮着几盏像落日一样昏黄的灯，那里应该是厨房的位置，一个女人的身影在蒸腾的油烟里来回穿梭，灯光忽明忽暗。

真是奇怪，这样的时刻，余瀚洋突然很想吃云片糕。中考的时候，姥姥给做过一次，吃上一口就迷恋上了，余瀚洋吃一片，姥姥吃一片，剩下没吃完的就放在橱柜里，老式的木质柜，上面带了一把金属小锁，但似乎从来就没有锁上过。云片糕的做法确实麻烦，余瀚洋不让姥姥做。蒋泽妍家里却有很多，于是蒋泽妍每天早上都会给他偷偷捎上几片，包在一张心相印的餐巾纸里，塞在他的课桌抽屉里，纸张的香气混合着云片糕的香气，余瀚洋一边偷吃一边早读。

那个味道，今生不会再有了。

从此以后，过去的那个世界再也回不来了。

巷子很深，一丁点阳光也透不进来，尽头是一个大型的垃圾场，附近居民的垃圾都会先扔到这里，次日再让垃圾车统一收走。原先的蓝色铁皮垃圾桶早已被腐蚀成脏兮兮的黑色斑点，膨胀出来的垃圾四处蔓延到地上，地上流出一滩嗖了的地沟油，令人作呕。

蒋泽妍跪在地上，平日里高耸的马尾耷拉下来，沾着几片烂菜叶，脸颊发肿，好像刚刚被人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一个穿着皮裤量衣的黄毛男冲她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他妈的再敢招惹我妹子，再和我妹子抢男人，老子让你吃不了兜子走，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蒋泽妍恍恍惚惚地抬起眼，正值傍晚，这是一天中阳光最美好的时刻，巷子被划分为二，巷子尽头的另一边像是披着金光闪闪的绸缎，波光粼粼的，戴着耳机听歌的女孩，骑着单车飞驰而去的男孩，并肩行走的小情侣，带着孩子逛公园的年轻父母，他们的笑声在阳光下更加清澈响亮，脸颊全是被阳光恩泽过的红润。

没有任何人关注巷子的另一头。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救赎蒋泽妍。

忽然蒋泽妍看见了。

余瀚洋和周旭波从巷子口经过，他俩穿着合边中学的蓝色校服，两人仰头大笑着讨论着什么，发丝沾着金色阳光的波纹，余瀚洋臂弯处抱着篮球，而周旭波正亲热地帮他擦汗，余瀚洋一把揽住周旭波的肩膀，吻了下去。

余瀚洋的目光无意掠过巷子口，迟疑地停滞了几秒钟。

蒋泽妍与他目光相撞，身体像触电一般僵硬，瞬间收回吃惊的表情，低下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红肿的脸，她弯着腰，喉咙哽住，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余瀚洋的目光像是一条金鱼忽而游走，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

阳光骤然消失，水波汹涌，潮湿的腐烂味再次笼罩着蒋泽妍。她的喉咙发出痛苦的哀号，无边的黑暗像是一张血盆大口把她吞入深渊中。

蒋泽妍又走神了。

班主任辜林在黑板上讲集合，有限集、无限集、空集蒋泽妍每次听到这些大脑就十分活跃，当然活跃的不是这些公式数字，而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终于熬到下课，当“三好学生”林晓晨有求于自己的时候，蒋泽妍显得十分吃惊。

“你知道周旭波有一部手机吧？”

“什么？”蒋泽妍摘掉耳机，警惕地看着林晓晨。

“手机。”林晓晨压低声音，朝着正在打篮球的周旭波努了努嘴巴。

现在是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男生们大多数在操场上疯跑打球，一些女生们就在一旁呐喊助威，另外一些女生则躲在小卖部里吃东西聊天。

蒋泽妍厌烦人多的地方，她每次都跑到操场上的一颗榕树底下听歌，林晓晨看了眼周围，跟着一起蹲下。

“如果在下个月摸底考试时，周旭波被发现携带手机参加考试，辜老师还能让周旭波当课代表吗？”

蒋泽妍懂了。

林晓晨原来是数学课代表，由于上次摸底考试周旭波数学满分，全班排名第二，于是辜林就把林晓晨的“官”撤了，换成周旭波。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潮湿的空气让蒋泽妍有些透不过气来，她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我想让你偷过来！”林晓晨突然意识到字眼有些不太对，立刻纠正道：“对不起，不是偷，是悄悄地拿来给我，我去检举。你帮帮忙好不？”

蒋泽妍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走。

“我可以给你钱！”

蒋泽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林晓晨，问：“为什么找我？”

林晓晨一下子噎住，没想到蒋泽妍真的会问出来。

林晓晨的爸爸是合边县“君逸会所”的老板，林晓晨办生日宴的时候，在ktv看到蒋泽妍来找一个陪酒女要钱，那个女人是她的母亲。

“你要给我多少钱？”蒋泽妍冷笑地说。

“八百，可以吗？”林晓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凑个整数吧，一千。”蒋泽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走出操场。

蒋泽妍假装肚子疼，独自一人回到教室，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应该来得及，蒋泽妍猫着身子走到周旭波的位置上，一丝不苟地翻找着，离下课还有两分钟，蒋泽妍还没有找到手机。她懊恼得踢了周旭波的板凳，凳子翻到，露出粘在下面的银色壳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