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碧潭秋月清皎洁（1 / 2）
金磬余声绕梁，玉檀清香袅袅。
万松山玉华峰正殿。
杜长歌道袍及地，面色肃然趺坐蒲团之上，手掌环抱交叠，结了个法印合于腹下。
身后各有一名道童侧立两旁，那俏皮灵动的侍剑童儿赫然在列，头结总角、衣饰俨然，一双亮晶晶的圆眼不时转动，打量着殿中上下四角。
闻得杜长歌一声轻咳，这侍剑童儿缩了缩脖子，板起小脸来，极力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平视前方。
殿中下处，两侧各放有了数个蒲团，此时却无一人在坐，左右分别立着三两名身着道袍的弟子，个个神情严整，躬身静听。
“此番门中大比，掌门真人着为师主持，文桐为仲裁之一。方此山雨欲来之时，务必小心谨慎为上，不可马虎敷衍了事。”
下首左侧一名身材瘦小、面色黧黑的男子出列，恭声应是。
杜长歌点了点头，继续言道：
“长栩、榆秋二人参加此次大比，下手需得有分寸，同门之间当知点到为止，不可一意杀伐。然则，非常时节亦得小心为上，或有魔门邪修鱼目混珠进了山门，更兼其等手段诡诈莫测，甚有李代桃僵者亦未可知。因此，你等需万分留意，但有异常之事，断然出手不必犹豫，切莫误了自身道心。”
另两人一男一女，互相看了一眼，朝杜长歌齐声拜道：
“多谢师尊教诲，定当紧守门户，不敢怠慢。”
“云桐亦得多加小心，场上但有不对，即刻出手制之。”杜长歌眉头一皱，稍稍扭头说道。
那面色黧黑的牧云桐闻言应道：
“弟子省得，多谢师尊提点。”
“嗯，这般便好。”杜长歌长袖一挥，道，“云桐、延霖二人暂留片刻，你等先行退下吧，切记旦夕修持，不可怠慢。”
数名弟子应声退出殿阁，牧云桐和另一侧的乔延霖对视一笑，朝上方趺坐的杜长歌稽了一礼，齐道：
“恭听师尊教诲。”
“起来吧，不必多礼，且入座说话。”
杜长歌嗯了一声，捋了捋颌下长须，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道。
“多谢师尊。”
牧云桐二人各寻了一方蒲团盘膝而坐，只听杜长歌说道：
“延霖得成龙虎回山，可喜可贺，如今修为可曾稳固？”
乔延霖眉角一扬，伏地一叩首，应道：
“多谢师尊挂记，弟子于那黑月湖中修行数月，那处确实水灵丰沛，顺利破得窍关，其后调息一段时日，搬运元气皆得圆转如意，如今已然龙虎调和、修行顺遂，弟子再拜，多谢师尊教导之恩。”
“如此便好。”杜长歌摆了摆手，既而说道，“不过，你自河阴带回来的那两名小童，疗治一载有余，眼下情况如何了？”
“此事弟子来说吧。”牧云桐看了一眼师弟，接口回道，“回禀师父，幸有延霖以水精相护，两位小友方可留得性命入我山门。历经多番救治，蛇身得以消去，浑身皮肉血脉亦在恢复之中，如今性命已然无碍。然则，二人受创太过，魂魄伤在内里，恢复有待漫长时日，只那手脚残缺，以我等浮云谷法门，力有未逮。”
说到此处，牧云桐顿了一顿，眼见对面的乔延霖正朝自己连连眨动眼睛，不由心中失笑，接着说道：
“西南之地药王门，于医毒之道造诣非凡，与我浮云谷千年交好，素有往来。弟子请教师父，能否邀得药王门师叔出手相助，帮那二位小友断肢再生、复得旧观。”
杜长歌微微一怔，眼中透出一丝异色，道：
“为师见过那两名童子，确实天资非常，比之你二人幼时亦差之不远了。唔，云桐这般上心，除了爱惜人才、不忍明珠蒙尘的缘故之外，是否另有深意啊？”
牧云桐脸色一黑，看了看一脸忧愁的乔延霖，道：
“确有其他因由，不过且容弟子事后再禀。敢问师父，能否说动药王谷诸位师叔赴山门一叙。”
“哈哈，倒为难起老夫来了，俞真人与为师交情不浅，为师若是传讯求教，药王谷那处当无阻碍。不过，为师且问你二人，便是请动了药王谷医道高人，你等又欲如何行事？”
“师尊，我等是这般想的。”乔延霖接过话头，说道，“药王门有一门秘法，最擅接骨续脉。而我浮云一门，以木行入道，宗门多有异草灵木，弟子尝有听闻，那回春峰上的鹤骨龟背竹，最是生机绵长，便是断裂亦可复生。因此，弟子与大师兄商量，能否请师尊往那灵溪山回春峰一行，征得白山主同意，折下数支竹条，以药王门秘法炼之，代为两位小友之四肢。”
杜长歌脸色微变，沉思片刻，回道：
“想法确是不错，细细思之，或有几分成功的把握。药王谷处为师去信一封即可，只是这灵溪山嘛……且容为师考虑考虑再说。”
下首两人四目相对，俱是眉开眼笑，心道这般一石二鸟之计，若是成了，说不得会成就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杜长歌身形晃了一晃，旋即正襟危坐，问道：
“且不说灵溪山之事，延霖，为师前番让你寻访晨阳子师叔俗家后人一事，如今进展如何？”
乔延霖心中一慌，脸上笑意顿时消散无踪，默然半晌，方才硬着头皮，讷讷说道：
“回禀师父，如今尚无眉目。那晨阳子师叔于宗门中常是一人独行，并未留下多少可供我等查访之物。再有百余年前东苍一场大乱，修行中人多有损伤失踪者，晨阳子师叔的魂香亦是遗失多时，是以、是以至今尚无师叔后人下落。”
“如此一来，怕是有些棘手。”
身为浮云谷门中掌事长老，杜长歌深知宗门规矩，晨阳子昔年亦是浮云谷高修，道行高深、嫉恶如仇，于宗门立有数番大功，如果不能续上这门传承，有愧前人不说，甚至可能连累宗门声名，于此大争之世即将到来的时候，颇为不利。
另外，如杜长歌这弟子乔延霖所说，前番黑月湖畔遇到的红尘道人于持，与失踪的晨阳子甚有渊源，若是那于道人某日上山轮法之时，问起晨阳子后人何在，浮云谷堂堂东苍大派的面子上怕是没处放了。
念及于此，杜长歌脑中顿见清明，道：
“云桐着手宗门大比之事，抽不开身。延霖你继续全力查访，不得疏忽，所有所需，及时告知为师。”
乔延霖神情忽地一凛，忙躬身应是。
“再则，你二人方才所言请动药王谷来人救治那两名童儿，是否欲在那于道人上山之前，治好二人伤势，给其一个意外之喜啊？”杜长歌捋动胡须，悠悠说道。
下方二人闻言，先是稍稍一愣，旋即齐声应道：
“师尊法眼无差，正是如此。”
杜长歌坐直身体，眼神越过殿门，遥遥看向白云飘飞的天际……
安远县，居仁坊，闫宅院中的桃树下。
几人饮了小半壶清茶，稍稍叙了一番别后诸事，于持亦捡了数件路上的奇闻趣事说了。
歇了片刻，闫玄察觉于持心中似有些许别样情绪，便不提那东山村诸事，转而问于持说：
“恒之，如今修行更进一步，接下来行至若何？奔波良久，身心皆有些疲累，这回可在安远多住些时日乎？”
于持放下手中茶盏，起身回道：
“道魔争锋，东苍或有大变。于某欲行之事尚有数桩未决，然则诸事千头万绪，不可操之过急，须得步步为之才是。独木不成林，一山难为峰，往后多事之秋，还得多方一起行事，方有更大胜算。眼下，于某心中所望，便是好好睡上一觉，哈哈。”
“不过，当前有一桩事情，非得于某亲力亲之不可。”
话音刚落，于持朝桌旁一老一少笑了笑，旋即退后数步，双手挥动，竟拱手朝这碗口大小的桃树施了一礼，口中说道：
“桃兄，借你数片树叶一用。”
说话间，于持右手朝上斜斜一挥，划出一道圆弧，顿时平地风起，一股清风自下而上卷动整棵桃树，枝摇叶晃，数息间落下十来片宽大的桃树叶来。
风平树静，于持衣袖轻轻一卷，桃叶相互交叠，整整齐齐的落于右手掌间，范河定睛一看，这十来片桃叶皆宽近四值、长有数寸，远超寻常叶片大小。
于持单手为礼，道：
“多谢桃兄慷慨。”
桃树发出簌簌的声响，于持笑了笑，却也不以为意，旋即右手手心向上，左手虚浮其上，手心相对，微微揉动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