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天道(1 / 2)
秋思居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宋婆子带了个小丫鬟趁着天气好在扫着院子里的枯枝落叶。
王念回到内室,让留香打开舅舅送的那个匣子,匣子昨夜已经看过,里面摆了两张脸谱,一张脸谱上画了猴子,一张脸谱上画了大象,旁边还坐着两个表情逗趣的黄胖。
她略过这些,只手拿出一个躺在上格的褐色牛头形六孔陶埙。
王念念以前只学过陶笛,不过乐器这种东西,只要有乐感和手感在,一通百通。
何况埙跟陶笛非常相似。
右手整体保持不动,只动用手指的力量,试了试角度,见手没问题便捧着瓷埙用嘴简单吹了几个音,练顺手后拿着埙出了厅门。
看天上艳阳高照,又让留香摆把椅在廊尾端。
“是”,留香应着,笑道:“小姐又要学新乐器了。”
说完便去喊秀雅,两人合力抬出一把木质躺椅,又细细铺了棉布软垫在上边。
王念念站在廊前,看下边的空地上种了七八盆茶花,其中越丹、鹤顶红和红宝珠率先开出了花来。
如小碗口般大小的茶花开得红彤彤的,盛开得鲜艳又妖娆,在这个寂寥的大院子单独占有一席之地。
阳光的照耀下,红红的茶花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她静静站着欣赏,没有挪动脚步。
留香和秀雅对视了一眼,两人小声耳语了一番都退下去忙自己的事。
留香要给小姐准备夏衣了,而且要多多准备出门的衣裙,进屋拿了二奶奶从前给的好料子去绣房,准备去请教凌香。
秀雅则是搬了个小锦杌拿了针线筐坐在廊上陪着小姐,顺便做献给陈柏师父的拜师礼,她已经做好了一双鞋,正在赶制另一双,准备再过六七日陈师父回来就把礼物送出去。
正对面东厢房的一角种了十几株毛竹,隐隐约约看见当年父亲种下的竹树已有几棵开了花,过不久,那几株竹树便会枯萎,死亡,而地下的鞭根则会长出新的竹芽。
宋婆子扫完了落在地上的竹叶,把两把大竹扫帚收拾了放去院门旁的小门房的墙角,这间屋子平日里也是宋婆子当值的地方。
小丫鬟捋起衣袖,弯腰收拾装杂物赃物的竹篓,又蹲下身把大竹篓子背在背后,脚步松快地朝院外走。
“宋大娘,我先把叶子抱去后院晒晒烧掉啦!”
她朝门房方向喊道。
小房间内传来宋婆子说“好”的声音。
小丫鬟无意间见小姐在廊上注视着自己,抓紧了两侧的绳子连忙弯腰行了个礼,王念念笑着,微微对她颔首。
随着小丫鬟走出院门的背影抬手吹响了手中的牛头埙。
埙声古朴沉重,犹如从从大地深处传来,既幽深又哀婉,让人倏地平静下来。
渐渐的,王念念心中只觉得悲哀,不知是替那家人悲哀,还是替那一篓子竹叶悲哀,或者是替即将枯败的杏林悲哀,亦或者,替自己。
她现在的眼里有前方屋顶上的瓦片,越过竹枝头停驻的不知名鸟雀,和天空中被雨水刷洗过的蓝天白云。
她的眼里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时空交融,似跨越几千年几万年,记忆中的人和物,一一浮现在自己眼前。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秀雅早已停下了做针线的手,细细的手指头被针扎了,冒出一滴血珠。
她似乎毫无知觉,双眼放空,不知道看向哪里。
王念念的速度越来越慢,音意却越来越急,她的气息越来越稳,埙声也越来越低沉。
竹叶随风哗啦哗啦响,不知名的鸟雀也被惊走了。
滚滚红尘,花开花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一切难道就是天之道么?
一曲终。
她直视着太阳,胸口起伏着,瘫坐在躺椅上手臂隐隐作痛。
秀雅张着嘴,愣愣的看着小姐,神情呆滞半饷回不过神来。
她的眼眶已经变红了,突然从眼角流下一滴清泪。
过了好一会儿。
“小姐”,秀雅啜泣着,小声地问她:“您吹的是什么曲子?”
王念念表情凝重,却回过头来对她展颜一笑,“是千年风雅,怎么样,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