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赌坊誊词曲.质问夷人.(1 / 2)
第二日,秦幼鸢睡得早饭时间都过了,才慢悠悠起床。她今日白天唯一的任务便是,将牡丹亭整个词写出来。这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难的是,她的一手娟秀的女字。
家丁们不识字,兰阁内留守的将士更是只懂舞刀弄棒。放眼身边,她这个半文盲就是文化程度最高一个了。皇宫内虽有众皇子可以帮她,可他们皆有课业在身。牡丹亭的整个唱词,也不是三两句工夫能写完的。
思来想去,也只有去徐向楠的赌坊碰碰运气了。
随便刨了几口早饭,秦幼鸢便出了兰阁。走过一道街,再拐个弯,便到了‘向北赌坊’。守在门口的将士假扮的家丁,直接便将她请去二楼。
徐向楠推开门走进,“小姐,有什么吩咐,您就派人带话来,不用您亲自一趟一趟跑。”
徐向楠是打心底里不希望小姐经常往这个赌坊跑,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哪里是他们的大将军爱女该来的地方。
秦幼鸢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担心,宽慰他道,“没事,别想那么多。我今日来,只想找个能写字的人,帮我写些字。”
“小姐,您不就会写字儿嘛!”提到写字,徐向楠在这方面也很是佩服自家小姐。
他曾见过小姐写的字,那一手字,写得那叫一个隽秀洒脱,刷刷几笔,如龙飞凤舞,耀然纸上。对于不大会写字的他来说,小姐的书法,在他心中那便是天下第一。
“我写的不行,我要不是好看,而是要一手男子写的字。所以来看看你们赌坊,有无能写字的男子过来。”
“噢,小姐,你等一下啊!”说着,徐向楠跑出房间。
楼下赌场上,一堆臭汉,或目不识丁,或二五眼水平。真正带有书卷之气的文人,谁又会来赌坊这种地方孟浪?
扫视了一圈,徐向楠将目光聚焦在一个看上去就皮肤细腻的中年男子身上。
此人也是赌坊的常客,虽身着平民服饰,每次来却出手阔绰。那一脸的细皮嫩肉,也无不在向人昭示着他不平凡的身家背景。
徐向楠只朝男子那个方向看了两眼,便有两人迅速朝他走过来。他轻轻在二人耳边吩咐了一句什么,那二人便转头又回到了原位。
不一会儿,男子身上所带银两,便在最后一声惋惜的惨叫声中,输了个精光。他垂头丧气,明明就要赢了,哎!实在是遗憾!
今日手气不佳,只好下次再来。刚欲起身,被身边一人按住肩膀,“大官人,可需要多银钱?”
“你,你们这还能借钱?”中年男子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那人。
“请借一步说话。”
楼梯边上。
“你们,莫不是要放印子钱?不行不行,自己的钱输了就是输了,可不能在赌坊借钱。”
“大官人误会了,我们赌坊的钱,可以借出,您也可以凭本事赚取出去。”
“你什么意思?我不是凭本事已经全输了吗?”
“呵呵!大官人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请随我来,您一会便知。”
见对方一脸诚恳,似乎并无狡诈之意。再加上听说可以赚钱,眼下确实想再拿些钱来,替自己刚刚要转好的手气翻本。男人眼珠子转了两圈,鬼使神差地跟着上了二楼。
房间内,只有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并未见其他人,他稍稍放宽了心。
“你可会写字?”
男人有些发愣,怎么赌坊还有写字的要求?随即答道,“会啊!会!”写个字对他来说,岂不是小菜一碟。
“那你便为我写一些字,我自有银钱打赏。一字五文,如何?”
他想,写字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还能赚钱,可到底能赚多少呢?
“不知小姐需要在下写出多少字呢?”
“至少可赚一吊钱。”
“好!就这么说定了。”能有一吊钱,足够回桌上重新捞回本钱了。遇上如此好的买卖,他可是太高兴了。
秦幼鸢眼神瞥了一眼桌上已经备好的纸笔,男人当下会意,马上走过去,坐下准备起来。
秦幼鸢背诵,他来誊写。整整写过了一个午时,看着桌上垒起的一沓纸,秦幼鸢心想,今日分量,也差不多够了。
便叫人拿出一吊钱来。男人这才知道,屋内的屏风后面,原来一直藏着一个彪形大汉。
他也不多问,乐颠颠地拿着这吊钱,去了楼下。这吊钱也就在他手中过了一下,因写字带来的臂膀酸痛还未完全缓解,便已输得只剩下一根吊绳了。
他懊恼地捶着自己的脑袋,后悔不该趁今日手气背的时候又上这赌桌。他满怀希望地朝楼梯上方的二楼看了一眼,若再有叫他写字赚钱的营生,他必会毫不犹豫去赚些钱来,先拿去外面填饱肚皮。
但是,没人再来找他。他只好垂头丧气,摸着饿得瘪瘪的肚皮,走出赌坊。
那吊钱又回到了秦幼鸢手上。
“我叫他写字,本该付钱给他。但他赌性不改,这种人,活该饿肚皮!”
她拿着那吊钱,还不忘恶狠狠地批评那男人两句。纸上的墨迹已干,秦幼鸢满意地带着那堆纸离开赌坊。这回在集市上,找了一个制衣店,给自己买了一套合身的男子装扮。一并带回了兰阁。
晚上,身着华服的公子,又带着千夫长出来了。出门前,她特意嘱咐千夫长,万万不可小气!
闺香楼门口,照旧是是堆姑娘在左顾右盼,左勾右搭地热情招呼路人。一些无辜的过路者,硬是被死拖活拽,拉了进去。
见此情景,二人在贵香楼外不远处,还是有些犹豫着不敢上前。
老鸨就跟带了望远镜似的,在楼内早已得知他们前来的消息。屁股一扭一扭地出了闺香楼,硬是将生涩地站在路上的二人拉了过去。
千夫长有些生硬地掏出一大块银元宝,恭敬地递了上去。递出去的瞬间,他心内几乎欲滴血。那可是上千个馒头!
老鸨这次却显得异常客气,将千夫长送银子的手推了回来,还顺便在他手上摸了一把。秦幼鸢又看到了那两排大牙。
“我们姑娘说了,以后,只要是王公子前来,便不收银钱。王公子尽管跟老身来便是。”
秦幼鸢觉得人家只是客气一声,本想叫千夫长还是按照规矩将银子给了。奈何千夫长手速太快,一听说不收银钱,生怕被人抢跑似的,赶紧趁机将银子送入怀内。
秦幼鸢和老鸨同时被他这手速惊得愣了一下。秦幼鸢有些尴尬地朝老鸨笑笑,老鸨脸上那已经瞬间消失的笑容又重新堆在一起。
“不妨事,公子请跟我来!”
有了老鸨在前边开道,他们同上次一样,最多被身边经过的姑娘揩一下油,并不会遭遇直面袭击。
来到满院飘香生辉的飞鹄姑娘屋内,秦幼鸢礼貌地压低声音问好。
“见过飞鹄姑娘!”
“王公子来啦!”
今日,飞鹄姑娘的装扮与昨日大不相同。修长而凹凸有致的身材,着一袭绿色衣裙。还是纤长如小瀑布般垂下的青丝,只用两侧少量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圆形的发髻,看上去仙雅柔媚。
秦幼鸢感慨,若自己是男子,恐怕也不一定能抗拒得了这百分百纯女子的魅力。她不由得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千夫长,只见其如临大敌,一脸严肃,目不斜视,浑身肌肉似都在紧张地与房内的空气作激烈的抗争。
秦幼鸢暗自一笑,还真是辛苦他了!
趁飞鹄姑娘吩咐女仆备茶的工夫,秦幼鸢从袖中取出一沓纸张,摆于案几上。
“请飞鹄姑娘过目,这便是姑娘昨日所唱曲目的唱词。”
飞鹄一脸惊喜地取过纸张,伸手投足间,皆有万分神韵。
“原来这首词叫《牡丹亭》,王公子竟真的全然知晓唱词。”飞鹄高兴得微蹲下身,施以女子一礼,“多谢王公子!”
从她兴奋的表情上,不难看出她对这首词曲真正的喜爱之情。这让秦幼鸢不禁想到远在安国京城的白鹤。当初教白鹤这首词时,白鹤也是同样的兴奋。
她想,若这二女相见,恐怕真的会是惺惺相惜,谱写出子期伯牙的唯美故事。
能对她喜爱的词曲如此喜欢,这不免让她在心中,将这二人都当作了自己的朋友,至少,在这首词的欣赏上,算是找到了知音。
飞鹄姑娘爱不释手地捧着词曲,几乎要忘记屋内还有客人站着。
女仆过来上茶,似乎是故意喊了一声,“请用茶!”才将飞鹄从喜悦中拖回。
对于自己的一时失礼,飞鹄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出一抹微红。
“对不起,王公子,飞鹄实在是太喜爱此唱词,致一时无礼,冷落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秦幼鸢当然能理解她这种心情,她越是爱这唱词,秦幼鸢心里对她便越觉得亲切。
“无妨,飞鹄姑娘能喜爱这首词,那在下也不枉花费工夫去默写,在下也觉得甚为值得。”
想到公子为自己辛苦默写如此厚的一沓唱词,飞鹄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为了奴家,实在是辛苦了公子,叫奴家如何过意的去!往后,公子若是有所求,奴家定全力协助公子。”
“有了飞鹄姑娘这句话,在下便是手抄酸,也是高兴的。唯有一事,”她忽然话锋一转,“不知当问不当问。”
“王公子请讲,奴家必知无不言。”
“在下见姑娘头饰,甚为奇特,不知是在何处所购?”
原来,秦幼鸢早在飞鹄过来取唱词的瞬间,抬眼瞥见她发髻后,顶上插着的一支羽毛状的发钗。那发钗单看虽是一支羽毛,但其淡绿的颜色,配上姑娘今日身穿的一袭绿色纱裙,倒是浑然一体,交相辉映,更显出一派自然灵气。
她知道,这个时期的女子,家境贫寒一些的喜爱戴红绿头绳,更加爱美的喜欢戴花。如飞鹄这般身份,均戴金银珠玉。羽毛做成的头饰,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因此一直在心里觉得奇怪。
“哦,王公子问的竟是这个呀!”
秦幼鸢怕她有什么误会,赶紧解释道,“只因家中舍妹爱惜奇特的头饰,今日偶见,便随口问之。姑娘若不好作答,便当在下没问过。”
“嗐!王公子说的哪里的话,只是一发钗罢了。哪有什么不好作答。这发钗是奴家自己亲手用鸟类的羽毛制成的,并非集市上所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