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闺香楼.（2 / 2）
再次来到闺香阁附近，望着那一片灯火辉煌，秦幼鸢这次心里笃定许多。
还未到门口，老鸨便摇着肥臀，亲自跑出来迎接。
“哎哟！什么风把八皇子给吹来了呀！”老鸨眼睛眯成一条缝。秦幼鸢如之前一般，眼神一直被她的两排大牙吸住。在她说话间，只盯着那两排牙齿看，似乎，她脸上其他都有什么都不重要。
看着看着，感觉大牙就忽然来至自己眼前。“哎哟，这不是头前来过的帅气小伙子嘛！还害羞呢！吼吼吼吼！”老鸨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
“头前来过？”八皇子在心里嘀咕，回头怪异地看了秦幼鸢一眼。
千夫长见自家小姐又要遭遇‘袭击’，赶紧伸出胳膊，向前挡住‘大牙’对小姐脸庞的不断靠近。八皇子也眼皮活套地赶紧走过来，一把拉过老鸨，“周妈妈，飞鹄姑娘可在啊？”
“在！在！八皇子来了，飞鹄焉能不在呀！”老鸨看见八皇子，似乎像看见一座金山那么高兴。
八皇子不声不响，从怀中摸出一大个纯黄金锭，由手心托着，转向老鸨面前。千夫长在后面看到那块大金锭子，眼睛瞪得比上回看见翠红柳绿的时候还要圆。
秦幼鸢这才明白之前人家冷漠自己的原因。她哪里知道，逛个青楼，需要花费那么大一个金元宝！
老鸨眉开眼笑，“哎哟！还是我们八皇子阔绰！”
“还请周妈妈带路。”八皇子有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有八皇子一起，老鸨也不问后面秦幼鸢他们来历。
“快请快请，我领你们进去！”
说着摇着硕大的屁股，左右一扭一扭向闺香阁内走去。有老鸨带路，一路的姑娘们依旧热情地打招呼，但并未如之前那般朝他们生扑。
进了闺香阁，老鸨一路未停，一直走进后面那栋四层小楼。八皇子似乎也轻车熟路，一路并无言语。
闺香阁从外面看去，灯火辉煌，楼内另是一番景象。绫罗挂窗，缎纱罩廊。一片片丝滑如绸的红纱，在夜晚凉爽的清风中舞动，如数名婀娜的女子魅影。未见女子真身，已觉心神荡漾。
上了二楼，左手第二间。随侍的两名女仆，分立在门口。老鸨走上前去，小心地伸头说了句，“八皇子带着贵人来看望姑娘了！”她似乎是在告诉门口的女仆，却又像是故意要让屋内之人同时听到。
女仆听声后点头，轻轻推开半扇门走入。
八皇子似乎很熟悉这个仪式，秦幼鸢却在一旁分外惊讶。这飞鹄姑娘何许人也！一个青楼女子，竟能让老鸨对她如此毕恭毕敬。又能让皇子如见皇帝般，在外头耐心等待。
进去的女仆很快走了出来，对着老鸨深躬一礼。老鸨立即喜笑颜开，“八皇子请，各位贵人请。”
两位女仆将门打开，方才并不明亮的屋内，瞬时亮如白昼。原来屋内还有两名女仆，正在忙着点亮屋内所有火烛。
八皇子若无其事地走入。屋内未见主人，却听他说了一声，“飞鹄姑娘，许久不见！”
秦幼鸢正纳闷他在和谁打招呼，只听一个好听的女声从旁边传来，“八皇子今日，还为奴家带了客人来？”
她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珠帘之后，影影绰绰，显出一高挑女子的背影，身着一袭鹅黄纱裙，长发垂膝，那可真叫一头的小瀑布。
虽说在这个年代，人们以女子长发为美。可在秦幼鸢看来，那么长的头发，却有些瘆得慌。她在心里开始想象，这头长发，编成麻花辫子会不会看上去像一条蛇？
“是夷图的两位好友，今日也想来开开眼界，领略一下阙城最有名的伶官儿飞鹄的卓绝风姿。”
秦幼鸢耳听八皇子之言，心里合计，我怎么不知，八皇子竟这么会说话！
珠帘那边叫飞鹄的女子款款转身，女仆赶紧上前掀开帘子。见女子朝自己走过来，秦幼鸢才看清她的容颜。不禁感慨，果真是个美女！
浓眉大眼，一个小巧的鼻子，不算高挺，却将足够立体的脸型，衬托得异常甜美。虽身在青楼，眼神却格外纯净。
女子走来，向众人轻轻一礼。只这一礼，秦幼鸢便感觉到她从骨子里向外渗透的气质。
“既是八皇子好友，便是奴家的贵客，请众位入座。”又稍转头吩咐了一声，“看茶。”
女子说话的声音如百灵鸟般清脆。秦幼鸢刻意压低声音赞叹道，“飞鹄姑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光人美，连说话的声音也这般悦耳动听。”
八皇子接过话道，“王兄真是慧耳，一下便听出飞鹄姑娘独特的嗓音。”又朝女子道，“飞鹄姑娘，看来，你今日是要遇到一位意趣相投之人了。”
秦幼鸢在别院教过皇子们唱歌跳舞，在八皇子眼中，她在音律上，是绝不输于这飞鹄姑娘的。
“哦？想必贵人亦是位精通声乐之人？”
“不敢当不敢当！”秦幼鸢赶紧起身行礼推辞。她又没学过音乐，只是凭借先人的创作，和平日自己的喜好，给这个世界的人带去些新鲜感罢了。至于抚琴弄谱，她可是一窍不通的。
听她谦虚，飞鹄姑娘诚心施礼道，“若能幸得贵人慧眼赏识，交一知音，奴家飞鹄，不胜荣幸之至。”
秦幼鸢赶紧谦虚道，“在下一介平民莽夫，无官无职，并不懂声乐，岂敢做飞鹄姑娘的知音。”
“飞鹄姑娘，最近，不知可有新谱的曲子，让我这位王兄好好鉴赏一番，不就知晓了？”八皇子想，两人推来让去，不如让飞鹄姑娘唱首曲子，来听听秦幼鸢如何点评。
“回八皇子的话，新谱的曲子一时没有。阙城倒是有别处新近传过来的唱法，奴家学了一些，不知可否借花献佛？”
“好啊！新传进来的好！”八皇子似并不在意具体唱什么，仅仅是为了让她在秦幼鸢面前表现一番。
飞鹄报过一首琵琶，开始轻抚。但随即唱出口的，却是秦幼鸢在安国京城教给白鹤的《牡丹亭》还魂一曲。此曲幽幽怨怨，凄凄哀哀。那独特的清脆嗓音，在这夜色如水的夜晚，从屋内飘出，回旋在闺香楼小院上空。
咿咿呀呀一阵唱完，秦幼鸢在心里好不感慨。
“真乃天籁之音也！”
“王公子过奖了！”飞鹄轻柔一笑，放回琵琶。“只是，此曲新颖，奴家尚未寻出与之格调合适的乐器来伴奏。”
秦幼鸢一听，这飞鹄姑娘像是在考察自己，却又说的实话。她不知曲中之意，谱以有些欢快的琵琶曲，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她端起案几上的茶碗，右手拎起茶盖，以当乐器来击打。
刚打的时候，八皇子还不了解情况，再击打一阵，听上去似有节律。又过一阵，飞鹄竟张口直接唱出。秦幼鸢浅笑着停止击打。
这让飞鹄不禁惊声叫道，“王公子果真是精通音律的知音是也！还请不吝教我。”说着便要过来叩拜。
秦幼鸢赶紧上前扶住她，“是飞鹄姑娘聪慧绝伦，一点就通。小生不才，之前在别处曾听过此戏曲的前后几段。这是一个少女怀春，梦境中遇到知心人，最终历经险阻，终于得已团圆的故事。了解故事情节，以姑娘之大才，便可谱出与之辉映的曲谱来。”
八皇子不通音律，只觉得听到故事最终大团圆，想到夷修和飞鹄之事，感觉有些凄婉。
“我听飞鹄姑娘唱得哀戚，是否曾听闻宫内之事？”
“宫内之事？”飞鹄姑娘有些诧异地问道。
“噢，我只是随口问问。”
对于夷修之死，皇宫内近几日是严禁外传的。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对了，今日怎不见其他皇子过来？”
“噢！其他皇兄，今日皆有事，脱不开身。只有我不思进取，只顾玩乐。”
听了他的话，飞鹄姑娘嫣然一笑，“八皇子真是谦虚了，平日，就数你来得最少了。”说着，飞鹄有意开始调侃起他来，“也是呢！八皇子到了成婚年限，怕不是很快便要迎娶哪户大官家的金枝玉叶了，哪里还有时间涉足我们这种烟花柳巷。”
“飞鹄姑娘说笑了，若说成婚，我那些弟弟们怕是个个都比我快。”
“对了，最近，连九皇子都好久不来了呢！他可是我们闺香楼的常客呀！姐妹们可是想煞她了。”
八皇子一听，这可了不得。夷乘对秦幼鸢的心思，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被跑出来一趟，毁了弟弟的一桩姻缘。赶紧转个话题道，“额，今日，不如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也还有事，需要赶紧回去。”
秦幼鸢并未在意飞鹄说的夷乘之事，只以为八皇子要赶紧赶回皇宫，毕竟，那宫门也不是随意能进出的。于是也赶紧起身。
“如此，今日便不多叨扰了。飞鹄姑娘方才所唱之词，是词曲的其中一段。若飞鹄姑娘喜欢此曲，在下可回去搜集之，拿来于姑娘鉴赏。”
飞鹄甚为欢喜，“此话当真？”
八皇子也趁机接过话，“那是自然！王兄那可是说一不二的！”
“谢过八皇子今日为奴家介绍知音，也请代奴家向未到的各位问好。”又转向秦幼鸢，“如此，便要辛苦王公子了。奴家今日，可算是遇着知音人了呢！”飞鹄明媚一笑，下唇上扬出一个甜美清晰的弧度，唇内露出几颗光洁的牙齿。
秦幼鸢还不忘谦虚一句，“哪里哪里，在下只是有幸偶有耳闻。”
告别了闺香楼，走在大街上，秦幼鸢有些不理解地询问。
“这飞鹄姑娘，看着也不像风月场上浪荡之人，既然钟情夷修，为何会与所有皇子都熟悉？”
“王姑娘有所不知，这飞鹄姑娘可是闺香楼背后的老板，众皇子是她最尊贵的客人。皇子来了，皆是她亲自接待，自然就熟悉了啊！加上夷修的介绍，所有皇子都爱来这闺香楼，给她们添了多少生意！”
秦幼鸢这下明白了，老鸨为何对飞鹄姑娘那么敬重。原来，她才是背后的老板！
“可那是夷修心爱之人啊！他就这样，向所有兄弟敞开介绍自己心爱的女子吗？”
“有何不可？”八皇子倒是毫不在意。
“不是，我的意思是，若是普通场合，那自然没问题。可那是，在闺香楼啊！”秦幼鸢都觉得有些说不出口。那种地方，将女子介绍给男子，能有什么好事。
“没事，飞鹄姑娘虽身在妓楼，但她是有名的只卖艺，不卖身。十六弟不会有什么担心。再说了，正因为是这种地方，惟有众皇子为她撑腰，才能保住她的清白之身啊！否则，阙城那么多权贵，恐怕早把她给吃得渣都不剩了！”
原来，夷修是在用众皇子的身份，来保护飞鹄姑娘。她想，这么说来，夷修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儿。
三人正走着，八皇子忽然凑到秦幼鸢近前，“你说，她为何一句都没提十六弟？”
“你不是跟人说了皇子们各自有事嘛！”
“但是，十六弟是望日朔日必来的。我都能出来，她怎会相信别人出不来？”
听了他的话，秦幼鸢也陷入了沉思。
“会不会，她已经提前知道了内情？或者，十六弟的死，与她有关！会不会是谋杀！”
这一句，八皇子说得神神秘秘。夜色之下，他这样凑近在耳边，讲鬼故事一般，着实令秦幼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别瞎说！你这个是在妄下论断。待明日，我再去会一会她，看看能否问出什么来。”
“那你要是有什么进展，可一定要去别院告诉我哦！明日我可就出不来了。”
“是！八皇子！一有进展，我便第一个到别院告知于你。”
“好嘞！那我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原来八皇子一直在等她这句话，才一直陪她在街上慢悠悠地走。
“嘿！”秦幼鸢一把拽住他。
“怎么了？”
“这会儿你怎么回去啊？宫门都锁了！”
“诶，”八皇子一脸不在乎，“半夜出宫，对于皇子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夷修之前就经常带着众兄弟半夜来到这闺香楼，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嘛！”
“你们可真有本事！那可是皇宫！”
“嗐！夷修早就买通了每月望，朔日子时和丑时的宫门守卫。否则，他怎么来和飞鹄姑娘相见！时间快到了，我要赶紧走了，别忘了有进展就来找我！”
八皇子身边也不知何时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匹马，他骑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幼鸢还怔在原地，“这帮皇子，还真是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