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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族之新地位【东汉门第之兴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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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济北相滕延,捕杀侯览、段珪宾客,征诣廷尉免。左悺兄滕为河东太守,皮氏长赵岐即弃官归。唐衡兄珪为京兆尹,将岐家属宗亲陷以重法尽杀之,岐逃难四方。此均在桓帝延熹三年。

而中朝、外朝之别,又使宦官与外戚同样得荫附王室,为外朝权法所不及。

太尉杨秉奏诛侯参,览兄。并奏免览官。书奏,尚书召对秉掾属,诘之曰:“设官分职,各有司存,三公统外,御史察内;今越奏近官,经典、汉制,何所依据?”秉以“申屠嘉召诘邓通”为对,桓帝不得已,为免览官。然此乃西汉文帝时故事,东汉自光武改制,公府外职,固不得问内廷事,帝自为优容也。又按:杨秉此次劾奏宦官仕人及子弟为外官贪淫者,刺史、郡守以下凡五十余人,或死或免。可见当时宦官之恶遍天下矣。

因此宦官之势,乃非外朝士人之力所能摧陷廓清,名士不得不内结外戚,如陈蕃之与窦武,袁绍之与何进。而外戚到底亦为一种腐败的因袭体,名士遂终与之两败。

窦武传谓武:“在位,多辟名士,清身疾恶,礼赂不通,妻子衣食裁足,得两宫赏赐,悉散与太学诸生。”此特见窦武之与名士相结纳耳。而陈蕃传则记王甫让蕃语,谓,“先帝桓。新弃天下,山陵未成,窦武何功,兄弟父子,一门三侯。又多取掖庭宫人,作乐饮宴。旬月之间,赀财亿计。公为栋梁,枉挠阿党。”此可见窦家仍不脱外戚腐败气味。恐所言非尽无据。陈荐处士徐稚、姜弘、李昙、魏桓,皆不至。韦之言曰:“后宫千数,其可损乎?厩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权豪,其可去乎?”是其时王室腐败已极,固非朝士所能弥缝。至何进不可依恃,更属一时共知。

且名士对付宦官,态度亦自有过激处。

桓帝延熹八年,李膺复拜司隶校尉。中常侍张让弟朔,为野王令,贪残,畏罪,逃匿让家合柱中。膺率吏破柱取朔杀之。桓帝诘以不先请便加诛之意,此下遂有第一次之党锢狱。事在延熹九年,张成以方技交通宦官,推占有赦令,教其子杀人,果遇赦,李膺竟杀之。成弟子牢脩诬告膺养太学游士,交结生徒,诽讪朝廷。此两事一则未请先诛、一则遇赦仍杀,于膺皆不为无失之过激也。此为宦官与名±直接冲突之头锐化。盖至此名士已成团体,与以前零零碎碎出头反对外戚者不同。而宦官亦借部党之名,部党始于甘陵南、北部。桓帝师甘陵周福为尚书,而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当朝,郷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二家宾客互相讥揣,各树朋徒,由是甘陵有南、北部、而党人之议自此始。牵连逮捕至二百余人。翌年,以窦武等表请赦归,犹禁锢终身。灵帝即位,窦武、陈蕃谋杀宦官不成,此为外戚与名士同谋宦官之第一次。转为曹节、王甫所杀。事在建宁元年,去第一次党锢狱三年。翌年,建宁二年。遂有第二次党锢之狱。事始山阳东部督邮张俭,举劾中常侍侯览,上书,为览遮截,卒不得上。俭行部逢览母,呵不避路,竞使吏卒收杀之,追擒览家属、宾客,死者百余人,皆僵尸道路;伐其园宅,鸡犬无狳。张俭此事更为非理。灵帝以俭郡吏,不先请擅杀无辜,诏收俭。俭亡命,逃窜,所经历皆伏诛。遂并捕前党李膺、杜密、范滂等百余人,皆死狱中,附从者锢及五族。建宁四年,又捕太学诸生千余人,并诏党人门生故吏、父兄子弟在位者,皆免官禁锢。直至黄巾贼起,始得赦。在中平元年。又五年,中平六年。何进与袁绍等谋尽诛宦官,而董卓人京。此为外戚与名士同谋宦官之第二次,而汉亦亡矣。

而汉代上下用法,本亦有过酷之弊。

汉袭秦旧,用法太严,以殊死为轻典,狱吏以深竟党与为能事。西汉时,义纵为定襄太守,狱中重罪二百余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者,亦二百余人,纵一切捕鞫,曰“为死罪解脱”,是日皆报杀,四百余人。此虽极端之例,可见汉代刑法之一斑矣。故成瑨为南阳太守,宛富贾张汎倚恃后宫中官之势,功曹岑晊等劝瑨收捕。既而遇赦,瑨竟诛之,并收其宗族、宾客,杀二百余人,后乃奏闻。此较之张俭之诛侯览一家,同为惨酷非人道。在当时不自知也。在名士正义一面者如此,在宦官恶势力一面者可想。故张俭亡命所经历,伏重诛者数十家,至于宗亲歼殄,郡县残破。西汉亦每轻用族诛,如晁错、主父偃、郭解诸人皆是。双方相激相荡,皆受用法不平之祸也。又按:东汉刑讯之酷,亦可骇人。独行传载楚王英坐反诛,其所疏天下名士,有会稽太守尹兴,乃征诣廷尉狱。其门下掾陆续、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及掾吏五百余人,诣洛阳诏狱就拷。诸吏不堪楚痛,死者大半。惟续、宏、勋拷掠五毒,肌肉消烂,终无异辞。又,戴就仕郡仓曹掾,刺史欧阳参奏太守成公浮臧罪。遗部从事按之,收就于钱塘县狱,幽囚拷掠,五毒惨至。又烧斧使就挟于肘腋。每上彭考,肉焦毁堕地,掇而食之。又令卧覆船下,以马矢薰之,一夜二日不死。又复烧地,以大针刺指爪中,使以把土,爪悉堕落。迄明公浮之诬,乃舍之。崔寔政论犹病汉治之宽,岂为知病者?其后曹操父子颇欲以法治革汉弊,竟不永祚。及东晋以下,刑典始宽。就唐、宋言,则唐重而宋轻,大体视士权之消长为进退。

积此数因,造成惨毒的党锢之祸,“人之云亡,邦国殄瘁”,黑暗腐败的汉王室,终于倾覆,依附于王室的外戚与宦官,亦同归于尽。而名士势力到底还可存在,便成此后之门第。大一统政府不能再建,因无共戴之王室。遂成士族多头之局面。

五、门第之造成

士人在政治社会上势力之表现,“清议”之外,更要的则为“门第”。

门第在东汉时已渐形成。

第一是因学术环境之不普遍,学术授受有限,往往限于少数私家,而有所谓“累世经学”。

其最著者莫如孔子一家之后,自伯鱼、子思以下,再五世孔顺为魏相。顺子鲋,为陈涉博士。鲋弟子襄,汉惠时博士,为长沙太傅。襄孙武及安国。武子延年。安国、延年皆武帝时博士;安国至临淮太守。延年子霸,昭帝时博士,宣帝时为大中大夫。霸子光,历成、哀、平三帝,官至御史大夬、丞相。自霸至七世孙昱,卿相牧守五十三人,列侯七人。安国后亦世传古文尚书、毛诗有名。其次西汉大儒伏生,世传经学,历两汉四百年。详东汉伏湛传。又次如东汉桓氏,自桓荣以下,一家三代为五帝师。荣授明帝,郁授章、和,焉授安、顺,又焉兄孙彬,亦有名。

经学既为入仕之条件,于是又有所谓“累世公卿”。

累世公卿亦始西汉。如韦、平再世宰相,韦贤、玄成,父子相宣、元。平当、平宴,亦父子相继。于氏为两世三公,父定国为丞相,其子永为御史大夫。时为仅事。东汉则有四世三公者为杨氏,杨震为太尉,子秉、子赐(司徒、子彪凡四世皆为三公。又四世五公者为袁氏,袁安为司空,又为司徒,子敞及京,京子汤,汤子逢,逢弟隗,四世五公,比杨氏更多一公。氏族之盛,西汉较之蔑如矣。

“累世经学”与“累世公卿”,便造成士族传袭的势力,积久遂成门第。

门第造成之另一原因,则由于察举制度之舞弊。

地方察举权任太守,无客观的标准,因此亦于营私。一面是权门请托,一面是故旧报恩。两者递为因果,使天下仕途,渐渐走入一个特殊阶级的手里去。

明帝中元二年诏,已云:“选举不实,权门请托。”樊鯈上言,则谓:“郡国举孝廉,率取年少能报恩者。耆宿大贤,多见弃废。”顺帝时,河南尹田歆谓:“今当举六孝廉,多得贵戚书命,不宜相违。欲自用一名士,以报国家。”遂举种暠(hào。风俗通记南阳五世公为广汉太守,与司徒长史段辽叔同岁。辽叔大子名旧,小子髡,到谓郡吏曰:“太守与辽叔同岁,幸来临郡,当举其子。如得至后岁,贯鱼之次,敬不有违。”主簿柳对曰:“旧不如髡。”世公厉声曰:“丈夫相临,儿女尚欲举之,何谓高下之间”竟举旧。世公转南阳,与东莱太守蔡伯起同岁,欲举其子,伯起自乞子瓒尚弱,第琰幸已成人。是岁举琰,明年复举瓒。瓒十四未可见众,常称病,到十八始出治剧平春长,上书:“臣甫弱冠,未任宰御,乞留宿卫。”尚书劾奏:“增年受选,减年避剧,请免瓒官。”此一事尤可见当时察举情况也。

及门第势力已成,遂变成变相的贵族。自东汉统一政府倾覆,遂变成变相之封建。长期的分崩离析,而中国史开始走上衰运。

六、东汉士族之风尙

东汉士大夫风习,为后世所推美。他们实有尽多优点。但细为分析,似乎东士大夫常见的几许美德高行,不外如下列,其间都和当时的察举制度有关系。

一久丧。此为孝行。西汉重孝,尚少行三年丧者。东汉则“谓他人父”,对举主、故将亦多行孝三年,而父母之丧有加倍服孝者。

三年之丧,自西汉中叶始渐推行。公孙弘后母卒,服丧三年。哀帝时,河间王良丧太后三年,为宗室仪表,益封万户。原渉父死,行丧冢庐三年,由是显名京师。薛宣后母死,弟修为临淄令,去官持服。宣为丞相,谓弟:“三年服少能行者。”兄弟相驳,修遂竟服。绥和二年,诏博士弟子父母死,予宁三年。平帝时,王莽令吏六百石以上皆服丧三年。见此制始重,已在西汉末年。东汉则行丧三年为常事,甚有加倍服丧者。光武子东海王臻,丧母服阕,又追念丧父时幼小,哀礼有阙,乃重行丧制。袁绍母死去官,三年礼毕,追感幼孤,又行父丧。甚至有行服二十余年者。青州民赵宣,葬亲不闭埏隧,居其中,行服二十余年,郷里称孝;然五子皆服中生,陈蕃致其罪。孔融杀父死墓哭不哀者。其变乃有阮藉临丧食肉,上与戴良同风。(见范书逸民溥。

二让爵。父有髙爵,长子应袭,逃避不受,以让其弟。

此亦始始西汉,韦贤卒,子玄成让爵于庶兄弘。宣帝高其节,许之。东汉更多见。如邓彪、刘恺、桓郁、丁鸿、郭贺、徐衡,皆是。盖时重孝廉,让爵、推财,则孝与廉兼尽矣,故人争慕为之。然让者固髙,受者斯卑。临深为峻,以人之污,形己之洁,实非平道。范蔚宗丁鸿传逾已识之。

三、推财兄弟异财析居,推多取少。让爵、推财,同为推孝以及弟也。

其人如薛包、建光(安中,征拜侍中,称疾,赐告归,盖恬退人也。李充。家贫,兄弟六人,同食递衣。妻曰:“有私财,愿思分异。”充伪酬曰:“如欲别居,当酝酒具会。”妇信充,置酒宴客。充乃跪白母,遗斥其妻。延平(殇时,诏举隐士大懦,务取高行,以劝后进,特征为博士。充以异析为不义,何不开譬其妻?妻设不淑,亦小当伪许,借斥妻而博高名,似非中和之道。而故相反者有许武。太守第五伦举为孝廉。武以二弟晏、普末显,欲令成名,于是分财三分,自取肥田广宅、奴婢强者,二弟所得悉劣少。乡人皆称弟克让,晏等以此并得选举。武乃会宗亲,泣白其事,所理产增三倍,悉以推二弟。今按:许武之为弟谋,贤矣;然当时自为谋而推财让产者当亦不乏也。

四、避聘。避聘不就,以让亲属,则与让爵、推财,迹异心同。

如刘矩、以叔父叔辽未得仕进,遂绝州郡之命。太尉朱宠、太傅桓焉嘉其志义,叔辽以此为诸公所辞,拜议郎;矩乃举孝廉。鲁恭,亦怜弟丕小,欲先就其名,讬疾不仕,郡数以礼请,谢不肯应。皆与让爵、推财,迹异心同也。至其他却聘为高者,不胜具举。

五、报仇。家庭有仇怨,奋身图报,此亦孝弟之激发也。

其事如崔瑗、兄为人害,手刃报仇,亡去。魏朗、兄为人害,朗白日操刀,杀其人于县中。苏不韦父谦为司隶校尉李暠按罪死狱中。不韦与宾客掘地道至暠寝室,值暠如厕,杀其妾与子;又疾驰至暠父墓,掘得其父头以祭父。等。古者刑不上大夫,故贵族阶级相互有隙,不得直于法庭,则以私斗决之。墨家非礼亦非斗,儒家重礼故不非斗,故荀子谓:“狗、彘尚有斗。”然至秦汉以下,自可诉于官,不理于官而辄自仇杀,此为慕古而失其意矣。

六、借交报仇。朋友有仇怨,亦许身代报,此推已孝弟以及人也。

其事如何容、友有父仇未报,将死,泣诉于容,容即为复仇,以头祭其父墓。郅恽恽友父仇未报,病将死,对恽欷歔。恽将宾客杀其人。以头示友;友见而气绝。等。礼有之:“父母存,不许友以死”,则父母而亡,固可以死许友。以死许友,即指借交报仇也。

七、报恩。此皆故吏对举主,弟子对业师,移孝作忠,亦家庭道德之推扩也。此又分两类。

(一急难举主、业师有患难,挺身护救。

其事如李固弟子郭亮、固被戮,亮负斧锧上书,请收固尸。杜乔故掾杨匡、乔被戮、匡守护其尸不去。第五种门下掾孙斌、种劾宦官单超兄子匡,坐徒朔方,朔方太守董援,乃超外孙。斌知种往必遇害,格杀送吏,与种俱逃。刘瓆郡吏王充,瓆考杀小黄门赵津,下狱死。充为瓆郡吏,送丧运,终毕三年乃归。刘君吏公孙瓒;详下。而廉范之于邓融,尤为壮烈。陇西太守邓融,在职不称,廉范为功曹,知其必获罪,乃谢去;融甚望之。范改姓名,求为廷尉卒。无何,融果征下狱,范卫侍异常,融曰:“卿何类我功曹?”范曰:“君误耳,非也。”融系出困病,范随养视;及死,终不自言,身将车送丧至南阳,莽毕而去。今按:廉范尚在东汉早年。又前如沛人赵孝、彭城人刘平、北海淳于人淳于恭,此等皆在王莽时,信古而陷于愚,励诚而几于伪,正与王莽上下相应。此等立节敦行之风,盖自王莽世已然,并不为受光武提俱。光武实亦自受当时风气之影响也。自此演而愈烈,如廉范事仅难能,然终似非正办。

(二服丧举主、故将死,为之服丧。

如李恂、乐恢为郡将,荀爽为举主,袁逢举爽,不应。逢卒,为服丧三年。侯苞、冯胄为业师等。并有弃官行丧者。如吴匡、风俗通:“弘农太守吴匡,为黄琼所举。班诏劝耕,道闻琼薨,即发丧制服,上病,还府。论之曰:‘剖符守境,劝民耕桑,肆省寃疑,和解仇怨,国之大亊;而猥顾私恩,若宫车晏驾,何以过兹?论者不察,而归之厚。’”若此类者非一。傅燮、桓典等。又崔寔以期丧去官。荀攸祖父昙卒,故吏求守墓,推问乃杀人亡命。

八、清节。一介不取,准财与人。东汉重廉吏,社会亦尚廉节。

如廉范、父客死于蜀,范年十五,人蜀迎丧。其父故吏太守张目资送,不受;船触石破没几死,穆追送前资,竟不受。范家入蜀,以良田百余顷属故吏毛仲:范归,仲子奉仲遗命以田归范。范以物无常主,在人即有,悉推田与之。今按:范自守甚高,然推田与毛,似属矫情,并非爱人以德也。肃宗崩,范奔赴。庐江郡掾严麟奉章吊国,乘小车,涂深马死,不能自进。范命从骑下马与之,不告而去。麟事毕,不知马所归,乃缘踪访之。或曰:“当是廉叔度。”麟即牵马造门,谢而归之。此见当时风尚已成,故人尽勉为而不自觉。种暠、父早亡,有财三千万,暠以赈乡里贫者,遂知名。范冉。受业于樊英、马融。史称:“好违时绝俗,为激诡之行。”看姊病,妹设食,冉留钱二百。此等良可诧笑。袁奉高不修异操而致名当时,为可贵矣。

其它高节异行不胜举。大体论之,则东汉士风,亦自有其缺点:

一则在于过分看重道德。

道德自为人生不可缺少之要素,然亦只是人生中一端。过分看重,不免流弊。譬如健康,亦人生一要端,若其人惟一看重健康,即不免种种流弊也。过分看重道德之流弊,又可分两端言之:

一则道德乃人人普遍所应有,并非可以争高斗胜。道德乃起码条件,非终极标准,人不应不道德,(此乃消极的严重性。却不能定要比人更道德。(积极的便成不自然性。若专以道德来分别人高下,便造成社会上种种过高非常不近人情的行为,而其弊且导人入于虚伪。宋苏轼谓:“上以孝取人,则勇者割股,怯者庐墓;上以廉取人,则弊车羸马,恶衣菲食。”是也。

二则道德乃事事各具的一种可循之轨辙。若做事太看重道德。便流于重形式虚名而忽略了内容与实际。将军死绥,亦是一种道德。若过重道德,或只重道德,即往往可以军队尚未彻底败北,而早图从容自杀,忘了最后的反斗。汉士人名列党锢,束手就缚,自觉心安理得,亦是同样心理。

二则东汉士人的道德似嫌褊狭。

他们似乎只注重个人、家庭和朋友,而忽略了社会和国家。西汉儒生颂莽功德,要求汉室让位,从君臣私人的友谊论为不道德,从对社会、国家全体论,未见其为不道德。即如王莽、刘歆,后人皆以不道德目之,皆受东汉人影响也。“孝”与“廉”为东汉士人道德之大节目,然此二者全属个人和家庭的,非国家和社会的。廉只是消极的。为吏不可不廉,不能仅廉而止。不孝、不廉固然不够做人和从政的标准,然只是孝、廉,亦不够得做人和从政的条件。

因东汉士人只看重形式的道德,不看重事实的效果,所以名士势力日大,而终不能铲除宦官的恶势力。及袁绍尽诛宦官,而事已溃烂,不可收拾。

因东汉只看重私人和家庭的道德,故王室倾覆后,再不能重建一共戴的中央,而走入魏晋以下之衰运。

然东汉士人正还有一种共遵的道德,有一种足令后世敬仰的精神,所以王室虽倾,天下虽乱,而他们到底做了中流砥柱,个别的保存了他们门第的势力和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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