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016年（上）（2 / 2）
市政府派出工作组进驻电视台调查虚假宣传的问题。这种事，可大可小，可有可无。与金钱家的合作基本都是由丁为民负责，而且是在沈玉伦上任之前就开始的，他还不用负领导责任，可以尽情的把黑锅甩到丁为民身上。
但丁为民也不是好惹的，他在电视台耕耘多年，人脉广阔，整个经济频道上上下下全是他的人。而且经济实力雄厚，和他有利益关联的人更多，动他就是动一帮人。面对进攻，丁为民马上开始了反攻。
第一步就是拖大家一起下水。面对调查，他主动交代了电视台各频道和金钱家合作的收益分成情况。虽然经济频道收益最多，但其他两个频道也分到了好处，要冻结就一起冻结。值得一提的是，许伟传面对这个说法拼命辩解，一再声明新闻频道收到的好处和金钱家无关。而梁奇兵则出人意料的坦白了所有事情，承认娱乐频道也参与过金钱家的宣传活动并从中获取收益。
第二步是收买人心，调查开始的第三天，他就找借口给经济频道的所有工作人员发了福利，得到好处的员工们自然竭力为丁为民辩护，他要是真出事了，大家到手的福利也就得吐出去了。第三步就是恰好宣传部和文广新局再次策划电视台等事业单位改革问题，丁为民直接在大会上提出彻底打散电视台、报社和电台的条条框框，成立统一的传媒总公司，由出资最多的单位控股。
三板斧下来，让围观群众无不眼花缭乱。前两招我还能理解，最后一招我实在是不明白，这么大幅度改革根本不可能，上级不会这么干的，他这么瞎闹是图什么呢？我回家和我爸说了，我爸告诉我说，丁为民这招十分狡猾，表面上看是得罪了所有人，实际上就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吓唬吓唬其他人。但这么干的风险也很大，这很考验丁为民在经济频道的控制力，如果频道里没人有实力替代他，那上级动他就会牵一发动全身，可如果经济频道内部有人有这个实力和野心趁机取代他，这绝对是个机会。
听了我爸掰开揉碎了的给我解释，我恍然大悟。我爸则意味深长的问我：“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我又开始语塞，我爸接着说：“梁奇兵主动坦白所有问题，潜台词就是宣布保持中立。这么一来，许伟传搞丁为民，梁奇兵中立，单位形成左中右三派，沈玉伦居中控制。现在沈玉伦的态度十分重要。”我问道：“台长肯定支持搞掉丁为民。”我爸点头：“台长搞丁为民是肯定的，但他的目的不是单纯的搞人，而是趁机改革，加强政府对电视台的行政控制。如果丁为民倒了，导致电视台大换血，让许为传架空了他，反而会得不偿失。因此，他一定会想法策反丁为民属下的几个主要人物，扶植他们当经济频道总监。而不是让许伟传的人出任总监。”我又问：“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上面神仙斗法，我们这些底下的小鬼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我爸笑了：“这才是机会呢？都看出来台长想换丁为民，大家都不敢和丁为民的人走的太近，生怕受牵连。你现在主动和丁为民身边的骨干人员套套近乎，等他们上来，你肯定也能趁机提一提职位。”
都说人在职场漂，必须得拼刀，除了武功高，还要有撑腰。在职场这个江湖中，除了业务能力、人缘交际、和领导亲密程度，更考验关键时刻政治站队。这么多年，我一直跟着梁奇兵这样的中立型领导，跟这样的领导好处是安全平稳，不惹是非，但缺点也是很明显，就是升迁发展机会少速度慢。眼下如果沈玉伦台长真的如我爸所说，要从经济频道内部策反一个人取代丁为民，我思来想去，有实力和能力代替丁为民的人极有可能是程云。
大主意打定，接下来就是具体实践。古人都说知易行难，我和程云平日也没什么交往，现在冷不丁去套近乎也不合适。而且我们分属两个频道部门，工作上也没有交叉，从哪去找这个机会呢？
机会很快来了。刚出正月，我市经济形势突发惊天逆转。房地产价格暴涨，原来七千一平米的房子猛增到一万七千。每一个房地产售楼处门口都排起了长队，甚至出现一天三百块钱雇人排队的行情。到手的房子第二天再卖，每平米至少能赚上三百五百。面对这么好的形势，我市最大的房地产企业炎黄地产业加大了扩张力度，将业务铺向全国各地。业务多了，宣传需求也就大了。程云自然产生野心，想把这块大蛋糕吃下。
丁为民一开始也有这个想法，无奈内忧不断，无力在外开疆扩土，拿下炎黄地产的公关力度自然也就不够。程云暗中着急，自然和丁为民产生隔阂。
时机虽然出现，但有没有实力上赌桌还是另外一回事。这时，机缘巧合的事出现了。于入海找到我，说要请我办事。事情不复杂，是他新认识一位朋友，也是开传媒公司的，一直主攻纪录片业务，还有为央视拍外景的项目。如今他想在燕鹄成立一个微视频协会，听于入海说我拍过《董秀林传》的记录电影，就托他联系我，想认识一下。一来拉我入会，二来知道我在体制内，希望我帮忙联系政府方面的朋友，及早批复成立协会的事。
我爸曾经告诫我，在社会上混，人托人的事尽量不要办，中间人多了不利于保密，也不利于分配好处，彼此之间不熟悉更容易因为配合不默契而功亏一篑。我虽然在体制内，但这种事我也没能力管，肯定是要找在宣传部上班的张慕义。他也不是负责这方面的干部，肯定还要托宣传部的其他同事帮忙。这样一来，中间至少隔着于入海、我、张慕义和他同事四层关系。成功的概率及其渺茫。
本来想拒绝于入海，但这时我突然想到要联合程云的事，我突发奇想，要是能加入微视频协会，利用他们的力量，也许会加大和程云合作的筹码。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我回复于入海，要和他那位朋友见见面，当面聊聊。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店见面。那位朋友名叫孙扩东，一个以拍纪录片为生却有着拍电影梦想的人。我们一见如故，聊的很是投缘，我当即表示，等协会成立了，一定加入。当然眼下最大的难题就是政府部门繁琐的审批手续。孙扩东明显高估了我的能力，希望我出面帮他摆平。我正在搜肠刮肚的想着怎么说出拒绝他的话，随口问了一句：“咱们协会的注册资金大概是多少？”孙扩东回答：“十万。”我又问：“哪来的这么多钱？”孙扩东倒也不隐瞒：“我自己的传媒公司出五万，还有炎黄地产赞助了我五万。”听到“炎黄地产”几个字，我脑子里突然一惊，，忙又问道：“他们怎么会给你赞助呀？”孙扩东说：“我给他们公司拍过一个纪录片，和他们宣传总监混熟了。听说要成立协会，就给了五万赞助。”
听到这里，我心中开始暗中盘算，如果我帮孙扩东，就可以通过他联系上炎黄地产的宣传总监，进而帮程云拿下广告业务，最后等她取代了丁为民，我也可以跟着高升一步。都说现代社会是信息时代，看来今天没有白来，得到这么重要的消息，才能机会布局这么复杂的一盘棋。但理想虽好，第一部棋，也就是如何帮孙扩东解决注册难这个问题呢？
我目前唯一认识而且关系不错的党政干部就是张慕义，问题还要从他开始着手。我先答应了孙扩东的请求。回到家后，马上给张慕义打了电话咨询。他的回复很直接，他办不了，注册民间协会机构这种事归民政局管，他们宣传部不负责。我又问他认不认识民政局的人，他说他当年考公务员的时候，一批入职培训的有位分配到了民政局，关系还不错，现在就在民间组织科当副科长，但两人已经多年未曾联系，说话也不太方便了。我试着让张慕义帮忙联系他那位朋友，他还是拒绝了我。
放下电话，我理解他，人托人的事，他们是能不掺和就不掺和，但我现在需要借力打力，该如何调动张慕义的积极性呢？正在思考之际，电视上播出一条新闻，某企业慰问福利院，我突然想起，福利院也属于民政局管，灵光一现，有了逼张慕义帮忙我找人的办法了。
这个办法很粗暴，就是走夫人路线。他现在和段佳丽的感情正处于火热期，我找他办事可能不听，但段佳丽找他办事应该没问题。
我给段佳丽打了电话，先不说请她帮忙说动张慕义去找民政局朋友的事，而是说我有个拍纪录片的朋友，想做一个京剧题材的片子，托我来邀请她出镜。作为一名京剧演员，有这种宣传自己的机会，她自然满口答应。等她答应了，我又找到孙扩东，告诉他段佳丽的男朋友是宣传部的领导，我们最好先给她点好处，也就是给她拍一个记录片，才能帮忙。求人办事就要给好处，这个规矩孙扩东也明白，答应了下来。我又提出，纪录片要有一个段佳丽到福利院慰问演出的片段。孙扩东有点质疑，为啥要拍这个片段，我只好解释说要突出她热爱公益事业的良好社会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