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法国的夏天比上海还要热,每天正午的日头毒辣的仿佛要把人点燃一样。白花花的阳光晃得人头晕眼花,远远合上手中的《飞鸟集》,笑容安详,心内欢愉。
手术做了三月有余,恢复情况不错。现在她已经能扔掉拐杖,能够自己轻轻的挪步,脚踝处还是间或感受到一些磨损的疼痛,但是与能自由行走的未来相比,简直无足轻重。
她是语言天赋极强的女孩子,法语学了半年,已经能与医生和护士进行基本的交流,虽然那些专业的医疗术语还是听得一头雾水,但也能在医生姐姐每日都逐渐舒展的眉头中看出,她的复健做的不错。
最初她很崇拜女医生,觉得她们不仅能够用现代医学精准的帮助人们摆脱身体上的缺陷和苦痛,还能用女性本身的坚韧和细心来纾解病患内心的苦闷。她跃跃欲试的想要报考医学院,奈何与极其出色语言天赋相对应的,是极其薄弱的理科,面对着一张张如同天书一样的数学卷子,她只有挠头的份。
后来柳玉英发现,这个女孩子很了解自己,她其实很适合做一个战地记者。她中文文章写的很好,言简意赅有之,字字珠玑有之,兼之言之有物。加之英文流利,假以时日,法语也不在话下。
她还拥有很坚定的心智与强大的忍耐力,为了把那块金属放进她的脚踝,就先进行了好几次的清创手术,把碎骨一点点清理干净之后,才能进行关节置换。除此之外,每天还要打抗生素预防感染,以及一些防止骨质疏松和过敏的药。遭了这么多的罪,她一声都没吭过,即使有时候疼到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入肉里,额头上挂满汗水,她也不曾哭喊一下。
今天刚刚收到二大报刊学院的复试通知,加之医生说她已经可以出院回家疗养,于是心情大好,她看着眼前如瀑的日光,觉得耀眼无比。
可她又觉得自己的开心,有些罪恶。大半个中国哀鸿遍野,自己的爱人也必定是枕戈待旦,风餐露宿。于是稍微的收敛了心情,渐渐平静。
柳玉英推门而入,看见远远站在窗子前面,心里叹了口气,出声叫她:“baby,医生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长时间的行走站立,脚要受不了的,快快来坐下。”
远远笑着说好。
可又看见阿姨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上面写着日军进犯武汉,南浔会战开始。刺眼的战争信息,刺激着她的神经。
九个月没有书信往来,她看到那些就会想到他,那种日夜不分的忐忑,万般揪心。可是她生性乐观,复又嘲笑自己,他又不是会飞的,还能每个战场都亲自上阵。再说部队也需要休整,哪里会日日行军打仗。
于是她拍拍脸颊,好像要把紧张的情绪都赶走,重新对阿姨轻松的笑了笑。
柳玉英却是笑不出来,她一早上就收到了日本来的电报,是妹妹打来的,并没有带来一个好消息。
柳玉英声音平静,没有迟疑:“囡囡,你妈妈说不要我告诉你,可我觉得,他是你爱的人。无论如何,你都应该知道事实,免得今日无所作为,来日后悔。”
远远脑子里好像有什么轰然倒塌,嗡嗡作响。她联想到那张报纸,心如擂鼓,口干舌燥。过了半晌,才费力的的张开嘴,却觉得咽喉舌下干燥无比,火辣辣的疼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柳玉英看她茫然的张着嘴,却一语不发。顿时眼眶发酸,放下手中的电报,声音哽咽:“你自己看看吧,你妈妈从日本发来的电报,只是并未找到尸体,万事还有转圜,你先不要太过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