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访（1 / 1）

第二区的海滩正对着星空区，在海岸线上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个渗出点点星光的金属球，由于此处不是聚居区的覆盖范围，往日是没有人来往的，只有几台自律机械仍然在各处徘徊，细心的排查着过去留下的武装，避免遇上什么定时炸弹。

不过这次，它们遇到了活人，它们见那人站在夕阳西下的海岸边，金色的头发被映成了暗沉的红色，眼中的光点如海面般波光粼粼，黑白色宽松的长袍的衣袖与领口下漏出了几个花苞，硬挺的叶片贴在手臂上，像是利剑的形状。

“神使阁下，这里很危险，请您注意安全。”根据预设的程序，它们播放了录音，伴随着从已经有些破损的机体内传来的如同海浪般舒缓的音乐，让这声音像是海风带来的一般，路西安低头看了它们一眼，心里想起卢卡奇亚所说的话，“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往往不是因为意志而是因为内置程序。”用在这些机械身上真是太准确不过。

“无事，我这就离开了。”虽然知道这些提示音只是内置程序并没有回应的必要，但路西安出于礼貌仍然点头道谢，随后将腰间的星金灌注了星力扔到海面，看着它化作冲浪板的模样，向着星空区的方向离去，只留下了一道水波，见他离去，那些机械们也继续回到了工作岗位上，自水波冲开的沙中拣出了一颗不规则的红色宝石。

“竟是在这里！”排除了危险的可能，它们刚刚想将那不知名的东西扔去杂物堆，便有几个看上去在这里蹲点了许久的人冲了上来，将它夺了去，而那些机械也没什么反应，虽然他们穿着隔绝温度的白色罩袍，看不清脸十分可疑，但由于知道是没有危险的物质，给他们拿去也无妨，便继续沿着原来的轨迹排查去了。

“这么多年了，可算是找到了！”那几人看着机械们远去的身影，不敢相信竟然得来毫不费功夫，愣了半晌才庆祝起来，只不过他们中领头的那个看着有些疯癫，眼里没有快乐的意思，反而怔怔的看着一处，说着“他追来了。”之类，周围的人也不嫌弃，反而露出了崇敬的神色，向着他盯着的地方做出了防备。

“这里。”那人喃喃自语，忽然抬头望向一处，动作太大使得连帽落了下来，露出毫无生气的双眼与苍白的皮肤，鳞片似的晶莹宝石在裸露的皮肤上星星点点，看不出是在其上凝结而出，还是自体内戳破出来的，脸颊上最大的那块如小镜子般的宝石随着他的视线转移猛然闪亮了一下，蓝色的星光便在一处化为锁链，收缩的同时向外冒出刺来。

“直觉不错。”锁链的中心，一个穿着铠甲的幼童被紧紧的束缚，那些尖刺如同荆棘一般想要刺入他的皮肤，但坚实的装甲让他们没有机会，便向上蔓延，想要划破他的脸颊，但很明显那孩子并不想给他机会。

刺目的光芒闪过，巨大的四瓣叶片旋转起来化作护盾将那些蓝色的锁链同己身的铠甲尽数击碎，右手自击碎的铠甲下的长袍袖中抽出了纤细的花茎，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它锋锐如同刺剑，他仅仅是一瞬便闪到了几人面前，像刺穿纸板似的刺穿了皮肤，新苗自创口处生出，那个神志不清的人便昏迷了过去。

“圣子殿下”剩余的几人接住了他，抬头看向那个孩子，如今他换下了日常的装甲，黑白的长袍让他好似仍然活着的时候一般，紫色的眼瞳深邃而看不清情绪，绿色的发丝间像发饰一样生长着四片叶片的小花，若是路西安没有那么急着离去，回惊讶于他的外貌于卢卡奇亚竟是如此相似。

那位被称为圣子的少年无视了他们恳求的神情，天真的笑意中代指让人发寒的淡漠，“将它给我。”他向那些人伸出了手，“不要想着拖延时间，我虽然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但解决掉你们的时间还是有的。”见那几人低头不语，他又催促了一声，“交出来，圣女之心，你们手里的东西。”

几人面面相觑，显然是不想交出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东西，但要忤逆自己区域的控制系统ai又太不明智，正犹豫中，那本该昏迷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浑身破损处都闪烁着微弱的光，但仍然尽力覆盖了几人，仅仅一闪而过的时间，几人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的晶莹碎片，在冷却后化为了黑色，里面蕴含的点点光芒让它们看上去仿佛包裹着星空。

“居然耗尽了生命也要将圣女之心带回去吗？”少年看着一地的碎片叹了口气，伸手捡起它们将其收了起来，看向消失的位置却没有追去的意思，“我也算尽力而为，罢了，既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逆天而行也不是我的风格。”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中难得起了波澜，似乎是悔恨的神色，“若能了断当年的事，也好。”留下这句话他便消失在了原处。

海滩上的事情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那些清扫机械也没有记录的意思，甚至连停下观测都不曾，只是在之后将一些遗留的碎片清理了一番，而远处的路西安若是仔细倾听海风，倒是能听到声响，可惜他沉浸在思绪中，想着劳伦斯同他说的话，“那些仿生人在星空区至少能作为人类活着，到了外面的世界他们将如何自处呢？”

路西安之后在卢卡奇亚那里看了从前的记录，算是知道自己确实想简单了，在星空区仿生人占绝大多数，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公民，但外面的世界中，他们仅仅是作为代替劳动力被制造出来的物件，比起自律机械更有人情味而更受欢迎，但并不代表他们的地位能够高于那些铁疙瘩。

而他们不可能获得公民权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是由双旋圣焰公司人工制造的生命，同那些拟态凝胶没什么区别，所有圣日齿轮教会的信徒都不可能承认这种人造生命与自己同级，那会使得神的高贵受到亵渎，况且，若是承认他们是人类，那拟态凝胶是否也该拥有人权？这是绝无可能受到认可的事情。

当然，即使是这些值得讨论的事情在当年也不曾被讨论过，没人会认为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会被允许拥有和自己一样的权利，这样想着，路西安已经到了那颗铁球面前，近距离看着那铁幕，窒息感竟比在里面生活时尤甚，让他有了惧怕的意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告知他们这样的真相。

“我该说什么呢？外面真的有比所有星星燃烧起来更亮的星星，他们管这个叫太阳，只要走出这里就能看到比所有池塘汇聚起来更广阔的池塘，他们说这叫海洋。”路西安斟酌着话语，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说出残酷的真相，“他们很欢迎你们，愿意同你们分享阳光，但若是你们答应，便会失去作为人类的尊严，沦为商品。”

“不，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得出口？”正烦恼间，路西安听到了清脆的音乐声，听着使人头脑清醒，下意识的想，“我在想些什么？我是来为他们揭示真相的，只要走出这里，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连走出这里都做不到，那岂不是永远都没有任何变化的可能？”但他不会觉得这是自己豁然开朗，因为他认得这段音乐的演奏者。

“文森佐，我在想事情，拜托你保持安静。”路西安向着音乐的方向转身，果然看到了那个穿着奇装异服弹着被他成为吉他的乐器的少年，但枯黄色的头发让人看出他是一名神使，且岁数实在不小了，但点缀在皮肤裸露处的蓝色花朵仍然绽放的热烈，比起几个月前甚至还多了几个花苞，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睁开眼睛，与花瓣颜色相同的眼瞳蒙着浑浊。

“嘿，可真冷淡，我的音乐名为真实，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个。”文森佐眨眨眼睛，却没有摘下吉他，看上去是准备路西安一声令下便继续演奏的样子，从前路西安总是觉得他是个怪人，但这几日在第二区的经历磨砺了他的眼界，竟也对他那第二区风格的视觉刺激服饰见怪不怪了，对他眼中的浑浊也知晓了理由，唯一奇怪的不过是他为何不愿去适应一下。

“好啦好啦，我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但没人不喜欢真实，所有人都喜欢真实。”文森佐见他不说话，又做出了弹奏的动作，只是没有发出声音来，路西安听他话语，不知道他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烦恼还是仅仅只是在推销自己的曲子，“没有人能抗拒真实，先生，将真实展示给所有人是我的心愿，当然，之一。”

“别闹，这次是想要和你说认真的。”路西安知道文森佐虽然总是不着调的样子，抱着他的吉他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但多次对话都让人觉得他其实是个对事物看得异常透彻的哲人，当然，这需要让他保持冷静，“我找到了解放星空区的方法，只不过，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