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痛(18)(1 / 2)
18(此小节偏激处已大量删改。
一朵花能展开心境的城池,思想的高贵能展开完美的意识形态。父亲带着他的背影与晚年回到了家乡,在等待二审结果的日子里,他每天都要坚持早起,在村道的两旁植些树。在父亲的意识领域,这条路既是现实的又是抽象的,这二者最终都得通向辽阔的精神世界。植树,是为了让这条路充满人文的愿望,与其说这是在树木,不如说是树人,树越大也就越容易腐败,越有被蚀的可能,而人只有躯体可腐,真善美的精神却永远苍翠长存。世间任何路都得是条生态路,否则这路就只能通向绝境,通向深渊与罪恶。
在我看来,父亲是在与路一起搭建他的晚年。然而乡下的人很少有人懂他,甚至于有人还四处散布父亲自私的谣言,说什么想修这条路是想让自己的儿女经常回家看望他,植树也是想为自己留有余地。
父亲没有理会这些,他继续植着树,还坚持用锄头疏通着路边的排水沟。
一天,我突然接到五嫂从老家打来的电话,她说有人把父亲的树全拔掉了,种上了玉米,那人还把父亲打了。
我听到后,火速赶往家乡。
原来,拔掉树的人是我的一个堂兄。我先找到他,问明事由。他说我家已有那么多的柴山,在村道边植树就太自私了,村道路是公路,公路公路就是公家的路,自己当然有理由种上玉米。
看来他是不明白老人的心思,我也不好责备他,只问为什么要动手动脚的对待一位老人,何况还是我们的长辈。堂兄说父亲阻拦他种玉米,是万不得已才动了手脚。
我不好与他理论,他读书不多,他的父亲就是我的二爹,据说晚年是饿死了的。我只得给他提个醒,叫他要尊重老人,他也会老的,除非自己早死。
话才说完,只见堂兄示意他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儿子走了上来,似乎作好了战斗的准备。在农村,儿子通常也作为占强占势的原始动力。
我微笑着取出香烟散给了他们。
他的父亲把脸黑了下来,黑得枪都打不透。他不想他的儿子接我的烟,认为是没志气。
我还是对他们表示友好,答应他们的种植要求,还许诺他们可以到我家的山上去打柴割草。堂兄听后忙叫嫂子给我端茶,还主动搬来长条板凳让我坐。
我看到了他们人性中的醇酣与朴素还在,只是利益驱动下的私欲往往会将这些美好的品质深深掩埋。善良好比人性的土壤,品德好比种子,搭配这二者的和谐关系只能是包容与诚实,否则,种子会失去活力,土壤会失去意义。
修复好与堂兄的关系后,我这才回到父亲家。
父亲见我回去了,故意装做没有看见的样子,在床上不断的射出细细瘦瘦的呻吟,哎哟,我的手好麻,哎哟,我的身子好痛。
妈妈给我端来洗脸水,说,父亲被那个短命的打了,刚才还好点,也不知怎的,现在又痛起来了。
呵呵,妈妈说漏了嘴,我明白这是父亲在装,便故意咳嗽了几下。父亲这才将头转向我,吃力的坐了起来,自叹道:养儿子没有意思呀,都一个个离我那么远,要是真有什么急事就只有喊天了。
我把父亲扶了起来,假装问了事情的原委。父亲把植树的真实想法告诉了我,父亲一语双关的说,一条路要是没有什么去装点,那就真的叫裸路(露了,树木与树人一个理呀。
我劝父亲想开点,就让他们种杂粮吧,这也不荒芜呀。父亲听了有点生气,说他们只顾眼前利益,说自己坚决会重新植上树的。
我与父亲有点小小的争执,我说父亲是一个智者,又是一个长辈,不能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强加于人呀。父亲有点火了,说什么家中的那只猫老了,不逼老鼠了,是该饿肚子或者被冷落的时候了。说罢还制作了一连串的气嗝。显然父亲很不高兴,他再次向我讲述起堂兄那家人:
我极力劝父亲想开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长一双眼睛看未来吧,我相信每个人的灵魂都可以在感化与宽容中得到救赎。不过要想让父亲彻底的忘掉那段仇恨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因为这是在特殊环境中养成的一种思想模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作儿女的何必也要去强求呢。我只好说按照父亲的意愿办,重新植上树就是了。
为了让父亲开心一些,我说父亲呀,你不是常叫我不要去想是谁给了我手上的伤痕,而是尽量的去想伤痕纹路的美感吗。
父亲听到后,终于从床上翻身下来,非要去给我做饭不可。
趁这机会,我再次来到堂兄家,把父亲想植树的事告诉他,我再次向他允诺,这树的主权最终归堂兄的,我现在只想顺老人的意、顺老人的气。
堂兄有点怀疑,他的大儿子念过几句书,提出要在白纸上落下黑字这样才保险。我只得照办,最后还在他大儿子的监督下摁上了我的拇指印。
我感到特别的舒服,把那枚指印按得如同一枚刚要破壳的种子,法律的萌芽将越过文明的初级,要是路通了,也许山民们会看到伸出去的藤蔓远比村道长得多
那天晚上,父亲想说的话多了起来,他的异常兴奋令我有点慌乱。记得那晚皓月当空,初夏的夜风多了些恬静的理由。
父亲吩咐妈妈炒了两盘瓜子,还烧了一壶茶,用金银花泡的。我与父亲坐在后院,一盘蚊香散发出浅浅幽香。
这种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的古典浪漫能在父亲的晚年里酝酿,这实在让我倍感亲切与珍惜。我猜想,是不是今天我替他老人家出了气才让他这么兴奋吧。
四野有隐约如泣的虫鸣,那些潮湿一片又一片的蛙鼓一定是它们点燃了流萤那小小的灯,从秧田那边悠然的飘散,点点糊涂点点清醒的措词在温和的夜的肚皮下。
父亲呷下一口茶,便躺在竹椅上,那份释然的样子让我感悟到他在品味生命、品味晚年。愈到晚年,老人便愈感受到生命的宝贵,他们的心归于童贞,这份人性中的平淡与从容,我想这也许才是生命的极致吧。
静水流深、宁静致远,我也禅茶参半,没发出一点声响,用心听万象煎熬出的心音和天籁。
过了一会儿,那只猫喵的一声便蹿出来了,跳到父亲的怀中,这时父亲用手抚摸着它的头,开始对我说话了。
父亲说,孩子你在家是最小的,也一直是我最疼爱的,你是我的希望,我想看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