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四月夜雪(2 / 2)
想到这一节,夫差笑了,他大笑着拍着栏杆回到寝殿,身后的谒者相视不语,只默默跟随。
那一夜,梦中故人犹在。
可新冢已有黄纸。
孙武看到伍子胥回来了。许久不见,故友白发满头,却带着爽朗而释然的笑容。月色如水,他的身影如同融在月色中,孙武放下竹简,揉了揉眼角,也露出了笑容:“子胥,你终于来了。”“子卿兄,别来无恙。”伍子胥抱拳,咧开嘴一笑,孙武从屋中快步走出,想去拉伍子胥,又收住,只是反复地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么多年,子卿兄老了。”“你也是,看你头发比我还白了。”
伍子胥摆了摆手:“莫提这些,不过是些俗事,还是子卿兄自在啊。”孙武看着伍子胥,万般情谊涌上心头,却只是一句:“回来就住下吧。”
伍子胥愣了愣,他用手触碰了自己的脖子,方才笑着摇了摇头:“子卿兄的小茅屋怕是住不下我,便是饭食也不够吧。”说完他便甩开孙武,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他看到刚刚孙武在看的竹简,饶有兴趣地拿起,读了起来。
月光此时毫不吝啬地浸透着他,就像他们初识时那样。
少年快意,月下结义。
他亦如当年一样,放下竹简,拍手叫好,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这兵法果然举世无双!”“若你也一起······”孙武才想要开口,却被伍子胥打断:“我并无如此才能,子卿兄,当年我就知道,现如今更是清楚不过了。”伍子胥向来对他的才能从来都是敬慕的,如同纯净的月光不带有任何的私欲,就像此时,他看着孙武,露出了一个满意自得的表情:“所以我对认识你这件事,从来都是感激的。”
“这是我一生之幸。”
孙武强忍悲伤露出笑意:“这也是我一生之幸。”伍子胥望向孙武,他的目光满溢着悲伤,无可改变无路可走,只余下绝望。可仍在燃烧。是愤怒,是不甘,是无望,是怨怼。
“子卿兄,那时你劝我与你一同归隐,幸好你并未因我劝阻留下。”“子胥,虽然我不适合朝堂,但我从未后悔与你同朝为官。”孙武握紧双拳,牵强地笑着:“遇见你,这是我一生之幸。”“好。”伍子胥笑逐颜开,虽然眉宇间依旧是化不开的仇怨,那一刻也有些释然:“子卿兄,你说我们一生征战,究竟为何?”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哈哈哈哈,是啊,兵者,国之大事。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伍子胥低下头,目光轻抚那一卷竹简,而后又叹息着问道:”战乱不休啊。““没想到你也会说这种话。”
“哈哈哈,不然子卿兄以为我是什么战争狂人吗?”伍子胥伸出手怕亵渎一般,轻抚竹简:“若不是家仇难报,若不是君恩难偿,和子卿兄一起归隐也不失为乐事一件。”“没你,那几亩田地我耕起来确实有些吃力。”孙武从茅屋旁取了铁锹,在月光下保养良好的铁锹闪烁着温和的光芒,惹得伍子胥移不开眼。他突然想起自己一直携带着的神兵利器,从未有如此的光芒。是啊,在战场上收割生命的嗜血武器,如何能与稻田穿梭的铁锹相比。
“若来年丰收就好了,战乱若是平息,百姓也能安稳过日子。”“写兵法的人也会说这种话吗?”
孙武抬头和伍子胥对视,两人就都笑了出来。伍子胥脑海中浮现万亩良田,金稻飘香。
子卿兄,若是丰收,记得给我留一碗。
孙武看着伍子胥从屋里走出,向外走去,想要追上,而伍子胥只是摆了摆手,留下一个背影。而孙武的脚步就被定在原地,他看着那人像是多年前一般闲庭信步地走出庭院,只是说了一句:子胥,我每日都给你留的。
那一夜,月浸亡魂悲喜。
可旧友独尽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