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怒天诛（2 / 2）
王获搭眼望去，见西阁乱石堆上，姨母增秩若出浴美人正埋头浣衣。王获抹去嘴角之涎水，不由心花怒放。美人猩红的肚兜儿，雪白的脚丫，泛黄的流海儿，高挑的鼻梁，还有那迷人的香腮……王获一时按捺不住，一边小咒父亲禽兽，一边偷偷蹭摸过去，直到增秩背后，方捋直腰身，干咳两声，佯装不期而遇，一本正经揖礼道：“姨母在上，公子有礼耳！”
增秩一惊，赶忙将裙裾收拢塞实，又紧紧捂住交领襟衣，满脸羞臊地怯问王获道：“怎生是尔？汝来何事？”
“书卷乏味，溜达散心耳。”王获佯装书生样，背剪双手，吟诗念赋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见增秩拾起皂角，揉搓浣衣不予理会，便索性撕下伪装，径自立于增秩身后，还不理会，便索性屈下身来，增秩略感不适，佯怒道：“刘向有云：夫君子爱口，孔雀爱羽，虎豹惜爪。家主、夫人一向恭谨有教，烦请二公子怀刑自重。”
“增秩，倦于阿翁那厮怀中，岂不言怀刑自重？”王获念起那老匹夫，气便不打一处来。见增秩脸颊泛起铁青之色，又轻笑道：“尔若肯依从本公子……”王获嘿嘿狤笑两声，眼眸却从增秩细嫩香脖径往下溜去，增秩略感不适，便“嗵”地一声掷下棒槌，扭过头来，小脸儿通红地愠视着王获。然王获置若罔闻，其满眼猩红，趁增秩不备便将其揽腰抱起。增秩一时恼羞成怒，又抓又咬，然王获如铁塔般将其扑倒，无奈身小力薄，只得任王获肆意妄为……
而当王获试图上撩其之裙裾，增秩适才如梦初醒，立马厉声高呼道：“救命兮，非礼兮！”
王获一听大惊，赶忙去捂其嘴唇，孰料增秩挥手便是一记响亮耳光。王获气极败坏，遂折身欲图强暴，却听得范湖彼岸一女子高呼：“夫人来也！”王获敢紧放手，定晴望去，原来是烧火丫头，呆滞片刻，未曾见阿母前来，适才放下心来。
王获拍拍土立身而起，瞪着满脸泪痕的增秩，不由分说，飞身上去猛踹数脚，末了扑打下双袖，骂骂咧咧逃匿而去。
王获气咻咻来至前庭，鸡猫狗不是，头一摆，索性吼来两个家丁，出得府门，只奔城南万春楼而去。
王获来到万春楼，点名头牌韩香草陪侍斟酒。由韩香草引得二楼阁间，酒过三巡，孰知王二公子乃携忿积恨，把个香草视仇人般掠至床榻，趁着酒疯，虐得是死去活来。
王获于家丁搀扶下晃晃悠悠回转府上，搭凉棚见日头过午，便一阵心慌意乱，扭头见家丁步步紧随，便挥手尽数散去。独自过二门扶照壁趋至中庭，正踉踉跄跄飘飘欲舞，见一头扎髻角小童蹒跚跑来，双手揽住王获右腿，边嘟囔边“兄长，兄长”地奶叫。王获定晴细看，原来是庶出的小六王匡，忆起适才范湖之事，遂胸火复燃，便一把抓住王匡之髻辫，厉声道：“尔唤何人？”
“兄长，吾王匡兮！”小王匡被王获抓得疼痛，便用双手攥住王获之手臂，遂痛哭流涕起来。“庶出婢子，焉敢直呼兄长？”王获满脸涨红，便飞起一脚将王匡踢翻。
一老仆赶忙上前搂住孩童，其惊愕失色地望着使酒仗气之王获，不知所措地哭诉道：“二公子，王匡好呆乃汝六弟，如何忍心下得去手？”王获闻听怒不可遏，不由分说，搭脚便踹，老仆赶忙推开王匡，孰料此一脚下去，却重重砸于老仆胸前，但听老仆“哦”地一声，后脑又实实地撞在石灯柱上，一命呜呼。
石灯柱下鲜血一滩，府内顿时乱作一团，增秩闻言几经跌倒地爬将过来，一见老人横尸中庭，遂双手紧捧老人面首，凄叫一声：“阿翁－－”便昏死过去。
王夫人获悉噩耗疾赶中庭，见王匡外翁横遭惨祸撒手人寰，便一下子瘫坐于地，面色苍白，瑟瑟发抖地怒指王获。王获早已酒醒了大半，瘫坐于地，二目呆滞地窥向众人，一见母亲，便赶忙膝行至其身边，稽颡足下，长跪哀嚎。
增秩终是被众人唤醒，但见老人横尸当场，遂一把抛开儿子，扑伏在父亲身上厉声恸哭，声声断肠。
王莽此刻从邓家回府，见中庭血案登时一个趔趄，魂飞胆裂，幸有家丞携扶不致晕倒。此番王获醉毙家奴，秽德彰文，不消数日，定出丑扬疾于朝廷，贤德圣名便轰然倒塌……待王莽思付再心，便稍稍定下心来，疾步趋至中庭，蹲下身来对老仆言道：“老伙计，余王莽教子无方，汝受其犬吠之惊，王莽必当偿报！”王获一听，赶忙膝行至父亲足下，哭拜道：“获儿今日醉酒，不想与老丈相撞，无心之失，万乞阿翁明察！”
王莽轻抚王获额角，面露苦涩道：“养不教父之过也，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耳！今获儿醉酒伤人，昭昭日月，朗朗乾坤，纵然乃翁有遮天之力，也难尽赎，儿之罪愆！”言罢喟然长叹，几度落泪。稍许方蓦地起身，径朝后堂疾去，众人皆惊。
半柱香功夫，王莽于后堂走出，身后一家丁手托木盘，上立一粗釉瓷壶，木塞红绸，于曜曜日光下灼灼刺目。夫人一见，倏地起身，目光如炬直逼王莽，且厉声道：“王获醉伤奴婢，依我大汉律，若经谒官请求，埋殡了事。虎毒尚不食子，人毒不堪亲，然汝却置毒吓儿，非大丈夫所为也！”王莽遂上前劝慰道：“孟子曰：舜，人也；我，亦人也。人人皆有父母子息，不别亲疏，不殊贵贱，天命殊同耳！法家李悝曾云：理不护亲，法不阿贵，亲疏贵贱，乃一视同仁！”言罢，王夫人声嘶力竭地被带离中庭，声声碎，断人肠，渐行渐远。
王莽将鸠酒攥与手中，趋近王获，王获惊恐地连连后退，兀自摇首不息。王莽见王获目光呆滞，不禁老泪横流，呜咽道：“获儿，乃翁曾印绶大司马，横握天下军制，自是看淡生死，汝乃我王莽之子，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王获闻听父亲之慷慨陈词，顿时精神抖擞，遂厉声尖叫道：“大丈夫死则死耳，何惧之有！”说罢夺过王莽手中之鸠酒，开塞咕咚咚一饮而进……
府内府外顿时一片雀喧鸠聚，惊哀四起。王获遂仰天长号，乌血自口中喷薄而出，夹杂日光曜曜，血雾漫天，腥气扑鼻而来。王获于地上腾起落下，腾起落下……后七窍冒血，气绝身亡。全场登时哀鸿一片……
王莽噙泪踉跄跄趋出府门，放眼开处，府门外乌涯涯跪倒一片……
鹤唳长鸣。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