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先生忆往事(1 / 2)
大清早的,范小二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想着昨天的事。
“那李荷花也真是个胆小的主儿!”范小二气呼呼的说道。
昨天下午他到李府上,他和李芙蕖约好去徐家见见徐家大小姐,可离着徐府还有着半里地的时候,两人就着谁去敲门这个问题争执了起来。
“石头剪子布,谁输谁去!”李芙蕖想着争执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提议道。
“行!”范小二爽快的答应下来。
一顿比划,李芙蕖出了剪刀,范小二出的布。范小二见状不对,连忙说道:“三局两胜,谁不去谁小狗!”
李芙蕖皱了皱眉,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也答应下来。
可谁料局势反转,范小二连下两城,他哈哈大笑,说道:“快去敲门,不然我叫你李小狗了。”
“你第一局玩赖!这不作数。”
李芙蕖自然不愿,两人又吵了起来,徐家管家买了一些食材,回府的时候正巧撞见,认出了李芙蕖,笑着问李公子要不要去府上坐一坐,他俩一听,赶忙说不了,俩人红着脸回到了李府吃了一下午的点心。
范小二吸溜一口面条,把面汤喝掉,给自己打气道:“锲而不舍,金石可缕!”给父母还有李叔道了别后,范小二便飞快的跑去找李芙蕖。
李芙蕖今儿起床后脑子也是乱糟糟的,挑了件蓝色儒衫披上,略微整理后就跑去膳厅吃早饭。给父母请安之后,母亲见他脸色不太好,便叫管家把参汤端来给儿子补补,李芙蕖一听更是头大,他自幼不喜那人参的涩味,母亲又是宠着他的心,什么燕窝人参,都是一股脑的给他吃,李芙蕖吃多了这些,还是觉得跟范小二一起吃碗酸辣粉更地道些。但他又不好推辞母亲的好意,便借着上私塾要迟到了的由头,让丫鬟小珏给他包了几块甜点,一下溜出了门。
李芙蕖刚一出门,便看见范小二蹲在门前的石狮旁,李芙蕖还没开口,范小二听见开门的动静便凑了过来,伸出小拇指,说道:“荷花,今个一起,不许玩赖!”
李芙蕖一听,微微扶额,伸出手勉为其难的和范小二拉了勾。
范小二见拉勾已好,事成一半,心里又胡思乱想起来。两人慢慢走着,范小二一边讲着进私塾后的安排,一边夸赞着自己的机智,李芙蕖把头偏向一旁,懒得搭理他。
“待会的重点是得装作不经意!听见没,先去找个近些的位置,正所谓近水楼台……唉,你听我说完啊!”范小二见李芙蕖快步进了学塾,赶忙跟了过去。
今儿赶早,学塾中还只有寥寥几人,都在温习着昨日的功课,徐问安也在其中。她今日一身鹅黄淡衫,两颊略施薄粉,长发垂肩,发间编了一个小辫,甚是可人。
徐问安余光中看见李芙蕖和范小二走进学塾,便停下晨读放下书籍,昨日她便认出了李芙蕖,自己年幼时曾见过,但却不知何原因放学后他走得飞快,自己连招呼也没打一个,未免失了礼节,徐问安见李芙蕖也向她走来,她便主动起身,施了个万福,道:“李哥哥,范同学,早安!”
“问安妹妹,早!”李芙蕖脸微微一红,他指了指徐问安身旁的另一张桌子,说道:“我坐这里可以吗?”
徐问安微微点头,又跪下身继续晨读。
李芙蕖也跪下身,从书箱里拿出书来,随即扯了扯范小二的袖子,小声道:“咋样?范臭屁?”
范小二没有说话,李芙蕖一瞧,范小二脸色通红,正使劲的磨着墨。
“有人磨墨就是舒坦!”李芙蕖用笔蘸了蘸范小二砚台的墨,开始温习功课。
半炷香功夫,学生们都陆陆续续的到了学塾,他们看见早来的人正温习着功课,也都自发的进行着晨读温习。荀夫子从自己房间出来后见此情形,感叹道读书声最为悦耳。夸赞了一番学生们后,便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讲了两节礼法中曲礼的知识后,荀用便让学子们休息一下,有位学生突发奇想,便说道:“夫子,能讲讲你年轻时候的事儿吗?”
众学生们听见这个问题,纷纷聚焦在了荀夫子身上,荀用瞧他们的眼神,都是溢出来的期待。
“唉!”荀用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才第二天,就开始为难先生了,荀用想了一下,道:“先生的事没有什么出众的,我就讲一小段先生所见之事,如何!”
“好!”学生们纷纷答应,只要有故事听,便是不错的。
荀用深呼了口气,酝酿了一番情绪,缓缓说道:“十余年前,有一书生,自他年幼一首《望琼楼》起始,到他身居要位,一篇治国十二策,名动朝野,甚至当今圣上,看完那篇治国十二策后,亲自接见他,一番问答之后,直接让他进了翰林院修习,将他当作日后宰相来培养,当时天下,谁人不识他?”
“后来某日,边境遇袭,敌方有着一位极为古怪的将军,在他刀下,守卫边境的将士们纷纷败下阵来,在那位将军的指挥下,边境的防御,就像一张纸一般,被他轻轻一划,便破开来。”
“边防一破,敌军气势更为厉害,一举攻破边境以南四座城池。而朝廷中大臣们焦头烂额之际,甚至有些大臣主张求和。这时那位书生站了出来,不顾那些说他资历尚浅的话语,立下军令状,不破敌军,只管砍下脑袋便是。皇帝陛下甚是欢喜,力排非议,给了他十万兵马,即日启程。”
“书生在途中对战场几处薄弱细细思量,脑中已有了详尽的对策,一一安排下去,到达战场之后,奇袭两城,用兵之神,让那些士兵也不得不感叹。那书生攻破两成后,整顿兵马,继续进攻,不出十日,收复三城,而损失兵力,也不过万余。敌方那将军的用兵在那书生的谋划之下,毫无招架之力。”
“正当那书生兵临最后一座城下之时,地方那将军在城头,笑容玩味,书生立刻明白边防为何如此轻而易举便被攻破,他刚想下令撤军,已然来不急了。”
“就在那时,四面八方出现无数的黑衣人将书生的军队围了起来,书生看见他们的佩剑样式,暗自苦笑,边防被破是假,幕后交易是真,他也清楚了是谁要杀他。”
“那书生一声大喝,纵马冲进了敌群。后来啊,书生这一众全军覆没,敌人夺回了那几座城池之外,还攻破了另外几座城池,是二皇子亲自出征后,才一举收复失地。”
“现在人们所说的纸上谈兵、百无一用是书生,多是说他的,但切不可说读书无用。全军覆没,也算是成了百姓们的酒后笑谈,百姓无知?百姓不知罢了,日后若是与人谈起这桩事,跟着笑笑即可,切莫与人争论,惹得不痛快。”
荀用说完之后,沉默了些许,那些挥之不去的思绪,总是萦绕在脑海中,飘呀飘,就像那天上的云,太沉了,偶尔也会压得他喘不过气。
学生们都还没缓过神来,范小二突然说道:“先生,我记得一句话:‘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我感觉这句话中有一股豪气,就跟您说的那位书生一样,但我却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您能说说吗?”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荀用自顾自的念了一遍,执笔写在了白册上,道:“小二,容先生在想一想,日后再给你答复。”
吾往矣,心神往矣。荀用摇了摇头,不敢思量。
李芙蕖诧异的看了范小二一眼,他竟然听得这么认真,白册上写了那句话后,下面还写了一堆蚂蚁爬的心得,什么以一当千,那书生死得不值,世间又少了几分豪气如此云云。
荀用见学生们休息的差不多了,招呼学生们回过神来,继续讲起了醒身集中的礼篇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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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酒馆,叶英正招揽着客人,范成在灶房忙的热火朝天,李又正在说书的位置,讲着他那些玄之又玄的仙人故事。
讲完故事,李又一合扇子,接过叶英递来的一杯茶。
叶英说道:“李又,小二上私塾了可不能惯着他,他就喜欢听你的那些故事。”
“英姐,莫担心这些,我心里有数的。”李又吹了吹茶碗的热气儿,“小二最近挺用功的,放心嘛!”
叶英摆摆手,继续忙去了。
李又喝了一口茶,突然望向了梧桐街的方向,他皱了皱眉,放下茶碗,手指敲着椅子的把手。
“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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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之后,范小二和李芙蕖约徐问安去梧桐街的一家甜食店,本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的,没想到徐问安却爽快的答应了。
三人走在梧桐街上,范小二领着头,走得不急不慢,但他也挺兴奋的,偶尔会跳上两步,李芙蕖和徐问安并肩走在后面,聊着两人变化之大,也有提及小时趣事,范小二也插不进去什么话,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带路,时不时偷偷的瞄一眼徐姑娘。
“算命,算命,不准不收钱呐!只等有缘人呐!”
一位老道盘膝坐在街边吆喝着,双手笼袖,地上放着一个龟壳和几枚古朴钱币。范小二路过之时起了好奇心,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李芙蕖见范小二停下,想也没想,直接扯住他衣服,准备把他拖走,“这一看就是……”
“江湖骗子的老套手段?”那老道伸出手来,抚须而笑。
范小二一看这老道长居然猜出李芙蕖心中所想,不由得一惊,徐问安见状,也凑了过来。
“嘁!猜出这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李芙蕖撇撇嘴说道。
“公子若是不信,不妨让贫道一看,信则有,不信则无,瞧公子这身打扮,想必也不差那几枚铜钱。”老道人仍是淡淡的笑着,似乎看透了旁边那位少年的担心,又说道,“不准不收你钱,贫道此言非虚。”
老道人一句话提到了范小二心坎上,便怂恿着李芙蕖去试试,李芙蕖白了他一眼,把手背在身后,范小二见拿他没办法,便自告奋勇,把手伸了出去,“老神仙,他今个火冲,咱不理他,帮我算算如何?”
老道人细细看了看范小二的手相后,闭眼掐指一算,说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小兄弟是心性豁达之人,但日后切莫冲动,方可安稳一生。”
范小二一听,感觉迷迷糊糊的,问道:“老神仙你能说详细一点吗?”
老道人和李芙蕖异口同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范小二瞪了一眼李芙蕖,从自己袖中取出几文钱递给老道人,虽说不太明白那道人所说,但听着像是好话,就当讨个彩头。
老道人把钱放入袖中,余光中瞥见站在一旁的姑娘也是一脸好奇,又说道:“姑娘可愿一试?”
突然被老道人一提,徐问安一惊,本就容易害羞的性子,脸颊瞬间泛红。自己家中本就从商,以往小时和父亲出门,每逢遇见道人算命,父亲总会算上一卦,自已也一直很好奇,今天正巧碰上这算命的老道人,刚好可以了了儿时的一个疑惑。
“那就劳烦先生了。”徐问安把袖子卷上一卷,将手递了过去。
老道人与之前看范小二手相一般,看完之后闭眼掐指一算,说道:“满城见春,人欢情。姑娘天生丽质,日后定是能嫁一个好人家。此次一算,贫道也算了了姑娘心中一愿,甚好,甚好。”
徐问安听见嫁娶一说,脸颊滚烫,吃惊于老道猜出她心思之余,也拿出几文钱递给老道。
范小二站起身来,用肩碰了碰一旁的李芙蕖,“不试试?就当讨个彩头嘛。”
李芙蕖双手环胸,把头偏向一旁,说道:“没用,不试!”
“倔驴!”范小二见拗不过他,无奈耸了耸肩,准备继续带路去那甜点铺子,正准备迈步,突然传来老道的声音:“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小兄弟,日后你定是文运亨通,只可惜时运不济啊!”
三人一听此言,都惊讶的回过身来。
老道说完这句话后,头朝向李芙蕖,问了个莫名的问题:“小兄弟,可是姓李啊?”
李芙蕖一脸疑惑,却还是保持着之前不相信的神情,回道:“是又如何?这条街知道我姓李的人多了去了。”
“会念几句诗,再说几句好话,你这算命先生也当的算轻松。”李芙蕖说道。
范小二连忙拉了一下李芙蕖,他平日里跟他一样也是嬉皮笑脸的,怎么今个遇着个算命先生,火儿这么大,刚刚那话也说得太重了,毕竟也是个老人家,就算骗点钱,这几文钱,骗了也就算了,何必计较。
“这小兄弟没想到心肠也是这般好啊,就是运气不大好。”那老道人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姓什么不好,姓李干什么?”
“是嫌自己活得不够长了么?”
话音一落,范小二察觉不对,直接拉起两人的手准备往后跑,可就在那一瞬间,身体不听使唤,动也动不了,就定格在了拉住两人的手的场面。
范小二想大喊救命,嘴唇仿佛被冻住,自己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呃呃”的模糊音节,眼睛无法转动,视线所及,街边的人们竟然全部消失不见,梧桐街,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冷静!冷静!冷静!”范小二心里默念,可听见那老道近乎疯狂的笑声,自己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冷静啊!”
老道喘了两口气,停止了大笑,他慢慢站起身来,把道袍拉开,竟然只有一只腿,他指着那个空荡荡的裤管,面容几近扭曲,青筋凸显,甩手一巴掌扇在李芙蕖脸上,直接将李芙蕖扇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