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情结(2 / 2)
“在洞悉这些未来的同时,同样意味着我成为了这些既定事实中不可多见的因变量。虽然大多数事实并不会因为我的行为而改变,但是我还是可以波动的范围内选择对大多数人有利的未来。而赋予我这项能力的正是这被称为启示的存在。”男人继续说道,“那么让我们来聊聊你的情况吧,苏纳。虽然我没有刻意向你散布误导性情报,但是我也自认为没有向你透露过足以暴露我的身份的情报,你又是如何察觉我和我的女儿在这出戏码中扮演的身份的?”
“很简单,只需要换位思考即可。”尽管没有心情与男人闲聊,苏纳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如何对付这样一个庞然巨物,只好顺着男人的话头说了下去,“大概是因为你一直在控制这些丝线所以忽略了——就连我也中途忘记了——这些丝线,格莱普尼尔,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那么在我们看来浑身缠满丝线的谜之少女‘斯瑞卡多’在一般群众看来是什么样的呢?很显然,就只是一位精神萎靡、衣着简朴的普通女性罢了。”
“因此,才会出现我与穆恩入院的同时,麦拉也曾出入市医院却完全没有和我打过照面这样逻辑上的漏洞。而当时的确有一人曾出入医院,与我见面,却未能完全判明身份的女性——那便是神秘少女斯瑞卡多。当然到此为止都还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想,真正让我起疑的是在公园爆炸的案件中,斯瑞卡多采取了为我说情和直接掳走弗雅两种态度截然相反的行为。这至少说明两点:其一,斯瑞卡多极有可能事先与我认识,并抱有一定好感;其二,斯瑞卡多因为某种原因会做出目的相悖的行为,譬如精神分裂,或是受到挟持威胁。”苏纳分析说,“结合以往的种种疑点,我加重了对麦拉长时间缺席旷课的怀疑,并潜入你们的家中调查勘探,而调查结果进一步坐实了我的猜测。”
“原来如此,确实只要我不下达精确细致的命令,我的女儿偶尔就会自作主张,留下不必要的把柄。”
“但是从你刚刚的表现中我同样归结出了两点你言行之中的矛盾。”苏纳决定不再按男人的步调出牌,“其一,虽然你可以通过启示读取可能发生的未来,但是你并不能确定将要发生是哪一种情况,或者说因为数个未来过于相近,你必须要多加观察才能确定现状正在朝哪个方向进展,并不能做到你所自诩的全知全能;其二,你曾说大部分未来都是受到局限确定的,不过如果我的猜测无误,阿斯兰特州之所以能有如此之低的犯罪率是因为你事先预知了哪些人会实施犯罪所以将他们处理掉了吧,既然你本人就在改变未来,你又怎么能断言未来是无法改变或规避的呢?”
“我不打算否认你的第一项观点,我也已经说过了,我和你们一样,是个不可救药的凡人,无法完美地实践启示向我们展示的道路。因此我才会需要一个替身,我的女儿,在明面上处理州长的各项工作,为隐身幕后的我争取时间和情报来解读启示传达的真正含义。至于第二点——”巨大的人面浮现出了相当困扰的神情,男人的声音显得同样疑惑不解——
“是我解释得不够清楚吗?历史和未来确实会在关键节点上汇流约束,但是根据当局者的所作所为,一些细节确实会发生变化——在这广袤无垠的大千宇宙中,在这无边无际的历史洪流中,几个人类的生命本来就是微不足道的细节啊。”
“你——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苏纳瞪大了双眼,愤怒地回应道,“确实和整个世界相比单个人类的存在会显得十分渺小,但是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是不可复制的生命啊!他们不是为了成为牺牲品而存在的,也不是为了实现你虚无缥缈的梦想而可以被随意舍弃的存在!”
“看来你也已经沉醉于个体认知的假象中了,那么我就用这具身体让你重新认识,我们是多么无用无力的存在吧。”言罢,人面便操控着两只巨大的手臂像是掸去拂尘般拍向了苏纳。完全不需要使用任何技巧,仅仅是手臂挥动时掀起的强风便吹得苏纳站不稳脚跟,苏纳一路小跑才勉强逃出了手臂的挥击范围。
与麦拉战斗时相同,因为格莱普尼尔的存在,即便苏纳尝试使用构成术制作物品也会于成型的瞬间崩毁。能够仰仗的也只有用金属块碎屑构成的镰刀,以及自身残存无几的体力。更为致命的是,由于镰刀无法斩断丝线,苏纳只能像之前那样将力量透过丝线传递至内部直接攻击本体,但是这么做就意味着他攻击时同样有误伤事先被卷入人面内部的穆恩三人的危险。
再一次惊险地躲过手臂的猛砸后,苏纳快步追上了来不及缩回的手腕,准备先重创这对威胁极大的巨型兵器。只是在他挥出镰刀的一瞬间,苏纳却从那只巨大的手掌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正是这一瞬间的犹豫让他错失了攻击的最佳的机会,而逃过一劫的巨臂并没有按照原计划收回,反而照准苏纳所在之处直直地砸了下去。
眼见来不及躲闪的苏纳就要被这只巨臂压成肉饼,一束漆黑的火舌却突然从内殿正门处窜出,环绕苏纳的身畔腾跃而起,在丝质手臂上烧出一块数米宽的窟窿。飞扬的烟灰如春日的柳絮袅袅飘散,幸免于难的苏纳甚至没有反应回神,只是有些愣神地盯着出现在门口的高大人影。
“奥赖恩?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现身?”面对突然出现的增援,男人头一次失去了从容自若的态度。
“没什么,只是一时兴起想来看看热闹罢了。汝该不会以为门口的那些杂碎拦得住吾吧?还是说汝已经无能到对于石碑上没有记述的发展没有半点应对手段了?”奥赖恩说着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不过放心吧,虽然吾也很想揍扁汝那张欠揍的脸,但是今天吾不会对汝出手的。”
“咦?”苏纳表现出的惊讶之情并不亚于与之对峙的男人,奥赖恩在此时选择袖手旁观,无异于救下他后又眼睁睁地让他去送死。
“很奇怪吗?战斗本来就是展现自己的力量和信念,让与自己理念不合之人臣服于自己,就算吾帮汝打赢了这一战,也不能让那个老顽固认同汝的想法吧?只有用自己的方式战胜对手,对汝而言才算是真正的胜利。”奥赖恩说着耸了耸肩,“不过汝要是不在乎输赢与否,只是想让吾把碍事的家伙烧成渣滓,吾倒也无所谓就是了。”
“不,你说的对。如果不靠自己的力量取胜,这一战就没有意义了。”苏纳说着再次摆出了迎战的架势,颤颤巍巍的手掌几乎握不住沉重的刀把。无论如何量度,这场战斗对他而言都极其不利,但是他也不能就此退却。
“不要只靠力量去驾驭武器,汝手中的武器是开创重塑这个世界的意志的具象化,如果汝只是想着用刀锋切断些什么,那它自然只是一柄稍微锋利些的镰刀罢了。”奥赖恩在一旁指点道,“催动汝的感情来战斗,详细点说,愤怒、怨恨或是近似的对对手产生的敌意,都能使汝的刀刃变得更为锋利。”
“愤怒——”
苏纳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些仅仅因为“可能性”而被斯瑞卡多扼杀的市民,以及那些被封锁在市区外、遭受风雪侵蚀不幸罹难的难民们。如果他们一息尚存,面对这样专断独行的上位者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吧。
“怨恨——”
为了实现自己乌托邦式的统治,他玩弄着不计其数人的生命与人生。像提线木偶一样受到操纵、沦为他的替身的麦拉,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成为“正义”的牺牲品的弗雅,如果不阻止斯瑞卡多的独裁,像她们这样遭受迫害却尚不为人所知的受害者往后只会越来越多。
“——还有我的敌人。”
再次看向那张人面时,那只巨大的躯壳已经远不及刚开始看起来那样强大可怕了。不知何时,镰刀刀刃上的红锈已经脱落下了半截,一股股灰黑色的雾气从苍白的刀刃处渗出,萦绕在苏纳的身畔。
目击此情此景,奥赖恩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可憎的笑容:“没错,就是这样,彻底地展现汝的本性吧。那之后,吾等再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