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情结(1 / 2)
刚劲有力的拳头与肌肤筋膜碰撞交错,飞尘与汗水混合而成的浊泥沾满了拉姆达的全身,每一轮拳头的对撞都让他浑身上下的骨骼令人不安地嘎嘣作响。与之相对的,与之战斗的高个青年步伐比他预想中更为轻盈敏捷,尽管他们的每一次对拳的反冲力都足以将常人的臂骨折断震碎,那名青年却没有因此显露出任何疲惫或是痛苦的神色。
“喂,小子,你的那条手臂被动了什么手脚?那种程度的肉体强度已经不是生物的躯体通过锻炼能达到的程度了。”拉姆达盯着穆恩那条过分粗壮的手臂,每一次挥动那条手臂的颜色便会变得更加赤红,现在那条手臂就如同点燃的炭块一般,漆黑的肌肤表层之下泛着鲜亮耀眼的橘红色。
“这一点上彼此彼此吧,亏我刚开始还有意控制了力道,你这身筋骨的强韧程度已经远超一般人类的范畴了吧。”穆恩说着活动了一下手腕,“不过你也已经看出来了吧,这么打下去你是没有胜算的。虽然我不会强迫你投降或是倒戈为友,但是如果你想要继续的话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你还真敢说啊——”拉姆达强硬的气场仅仅维持了短短数秒,随即便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不过你说的也对,老子没有必要为了那对父女豁上性命。如果不慎丢了老命,不管是那狗屁的正义还是打拼半辈子赢来的将军的头衔,对老子而言就都没有意义了。这次老子就认这个栽,不管你们想在这做什么老子都不会出手干涉,不过相对的,无论你们是想处理掉那对父女,还是功败垂成最终遭到拘捕,这些都与老子无关,老子就当做今晚没有蹚过这趟浑水,更不会在事后挤兑妨碍、或是出手协助你们。”
目送拉姆达离开内殿后,穆恩这才长舒了口气,揉了揉自己滚烫的手臂:“呼,他能识趣些离开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再怎么说才刚刚夸下海口,我可不想这么快就在苏纳的面前失态——那么,接下来——”
视线移回内殿的另一侧,此时浑身缠绕着丝线的少女虽然依旧手持金色长剑,却早已失去了战意。数次尝试撬开丝线无果后,苏纳只得选择对外求助:“穆恩,能来搭把手吗?我们先把这些丝线切断,让麦拉下来休息一下。”
“不,不要让他靠近我——”
麦拉尖着嗓子的怒吼让苏纳微微吃了一惊,因为性格不对付麦拉与穆恩的关系确实一直处于不冷不热的状态,但是作为发小,三人即便关系再怎么闹僵,也不应当有这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气氛。沉默片刻后,苏纳这才开口说道:“抱歉,麦拉,没能及时发现你的难处,陪伴在你的身边是我的过错。但是你也没必要牵连穆恩一起发火吧,穆恩他不是一直都是——”
“没错,他一直都是闷着头向前冲,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正因此,相比事事退让、顾虑周全的我而言,你会花费更多时间陪伴在他的身边,防止他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对吧?我很清楚苏纳你想兼顾所有同伴,不会因为个人喜好偏颇某一个人。但是为什么我越是表示得成熟稳重,越是为了不要麻烦别人将受到的伤害藏进内心的深处,我得到的关爱反而越少呢——我,实在不甘心。”一向坚强老成的麦拉第一次在苏纳的面前表现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婆娑的泪眼中几颗晶莹的泪珠来回打转。立场的颠倒让苏纳一时错愕,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这位情绪低落的少女。
“我不否认我做事是有点没心没肺,不过我从没有把这些当做和苏纳加深关系的契机。只是我知道自己行事鲁莽,顾前不顾后,没有他给我拉着缰绳,迟早要闯出祸来,所以才拜托苏纳照看着我点。”穆恩唐突地插进了二人的谈话,“相互照应,相互扶持,在自己需要帮助时第一时间提出来,这才是朋友的本分不是吗?你说的这些情理上说得通,但是也只能让别人感到为难、同情你的处境罢了。我想你也不期待你和苏纳的关系变为用同情维系的脆弱关系吧?”
“好啦,孰是孰非的问题还是等我们离开这里再说吧。穆恩,来搭把手,我们先把麦拉和弗雅放下来,被绑了这么久四肢输血不畅可就糟糕了。”苏纳并不认为现在是对一个意志消沉的少女讲道理的好时机,见弗雅不再对穆恩的接近表现出过激的态度,便招呼自己的同伴上前帮忙救助伤员。
“这个嘛,你让我帮忙切断丝线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可要先把丝线从她们的身上分离出来。我的这只胳膊没办法精准地控制力道,要是一不小心把她们的脸刮花了我可负担不起。”穆恩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唉,虽然硬件方面的问题解决了,但是技术层面的问题同样棘手啊——”苏纳轻声叹息着俯下身,尝试用吊坠驱散束缚在麦拉身上的丝线。在将麦拉击败后,这些丝线便陷入了近似休眠的状态,不会像之前那样主动缠绕攻击靠近的生物,对于吊坠靠近的反应也变得更加迟缓,假以时日倒也可以让这些丝线尽数退去,但是苏纳还是想要采用更加效率的做法以减轻两名少女遭受的痛苦。
专心用金属块撬开麦拉身上丝线的苏纳并没有注意到,一条泛着赤红色光泽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的身后,像蝎尾倒刺般照准他的后脑勺猛地扎了下去。站在苏纳身后的穆恩将丝线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然而这次偷袭的来势实在过于凶猛突然,情急之下他只得伸出尚且完好的那只手臂扳住了苏纳的肩膀将友人推向了一旁。
一击扑空的丝线顺势刺穿了穆恩的左臂,像是晾晒腊肉般将穆恩的身躯悬吊到了半空中。尽管穆恩及时出手扯断了倒刺进手臂中的丝线,但是更多的丝线纷至沓来,将他五花大绑捆成了一团粽子。眼见脱困无望,穆恩气鼓鼓地瞪着弗雅,怒喝道:“喂,你看我不顺眼直说就是,何必要演这么一出戏码?要是我反应得稍微慢了一些,苏纳他现在脑袋上都要被穿一个窟窿了!”
“不,不是这样的,她是——应该说这家伙是——”险些惨遭开颅的苏纳站起身来,惊魂未定地看向那具本属于麦拉的躯壳。
“啧,原本打算先把那个碍事的小子解决掉的。不过这样也好,没有了局外人作梗,只剩下一个苏纳也不足为惧。”麦拉的语气相较她作为斯瑞卡多的替身时更为冰冷,准确来说那已经算不上人类的语言了,只不过是某种东西正牵引着麦拉的声带和舌头,强迫她依照自己的要求发出对应单字的读音。
“已经够了吧,我们差不多也该面对面地谈一谈了吧。只敢藏在自己女儿身后发号施令可不是成年男人应该有的作为!”苏纳颇为恼怒地说道。
“你已经探知到这个地步了吗?虽然作为一般市民而言,知道的秘密越少,对你而言越加是一种幸福,不过无妨——”
麦拉的声音逐渐与一道雄厚低沉的男声重合,紧接着一块风化严重的石碑冲破了内殿奢华的地板瓷砖,拔地而起。数以千万计的金色丝线从四面八方回卷进石碑的底端,被丝线束缚连接的麦拉、弗雅以及穆恩三人也一同被这丝线的风暴也一同被卷入其中,共同织造成一张数十米高的人面模型,一对天使羽翅般的丝质手臂从人面的末端向两侧延伸,顺势掀翻了内殿的地板与楼道的护栏。
“从强大中诞生恐惧,从恐惧中诞生敬畏。惊叹,然后膜拜吧,在你面前出现的是这个世界的神明——”
“你是想说你是我们的神明?是不是有些过于妄自尊大了?”苏纳质疑道。
“你说的没错,我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男人——无法解读这个世界的真理,也无法窥探这个世界的未来,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错失眼前的良机。”男人的回答让苏纳颇为意外,“所以,在我得到这个石碑,这个名为启示的存在后,我便下定了决心,放弃自己微末的判断和意志,向它屈服,走上它为我们指明的正确道路。”
“你究竟在说什么?那再怎么看也只是一块有些年头的石碑,要是说上面记录了过去的历史倒还罢了,要依靠它来决定未来的方针政策未免也太——”
“启示可不是你口中所言那样粗浅的存在。”男人粗暴地打断了苏纳的发言,“他不仅保留了过去的一切记录,还记录了从此刻开始所有未来的可能——你应该知道所谓的蝴蝶效应,自信的人类认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对未来产生不可计量的影响,事实上即使会有轻微的差异,大多的未来都导向相似的结局。你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举起左手还是举起右手这样简单的决策在你做出决定的前一瞬间便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哪怕再重复成百上千次,也会是一样的结局。即便是那些影响你决策的‘随机’因素,譬如抛硬币的正反面、脑袋中突然闪过的灵光一现,也会原封不动地保留到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