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襄阳落日(3)(1 / 1)
永昌二年三月十九日,大顺军攻克北京一周年之际,清军兵临樊城。
数百年前,襄樊是南宋抵抗金、元的前线,岳武穆从伪齐手中收复了这块土地,而襄阳的沦陷则标志着南宋的彻底崩溃。这里是天下之腰膂,中原有之可以并东南,东南得之亦可以图西北。但是现在,保卫这里的大顺军没有南方的半壁江山支撑,而是仅有襄阳、承天、德安、荆州四府之地,而他们要对抗的是已经控制了整个北方的清军,全东亚的最强军团。
早期闯军的资金一直不宽裕,虽然以襄阳作为根据地,却并没有对襄阳的城墙做多少修缮,闯军对阵明军,向来都是野战破敌,从来就没守过城。直到去年左良玉来袭,白旺才开始着手修建襄阳城,但是因为缺少资金,也并没有大兴土木。去年十二月,李自成在北京所得的巨额资金才送到襄阳,不过顺军内部对于是否要据守襄阳始终没有定论,因此襄阳的城防工事整备始终没有大规模进行。李自成从固关战役、太原战役的幸存者口中了解过清军的攻城手段,他判断,襄阳和樊城的城防都难以抵挡清军的炮击。
明朝的郧阳巡抚徐起元及其部将王光恩投降了清军,为清军提供了大量船只和民夫,清军顺汉江而下,在均州、光化、谷城劫掠一番,补充粮饷,随即兵临襄樊。三月二十日,清军完成了对襄阳和樊城的包围。
如果是过去的李自成,肯定早就率部跳出包围圈了,可这一次,他任由清军包围了自己。阿济格部驻扎在汉江以南,负责攻击襄阳,多铎部驻扎在汉江以北,负责攻击樊城,尚可喜总督水军,任务是切断汉江上沟通襄樊两城的浮桥。
没想到,尚可喜第一战便吃了亏。尚可喜的能力是无可指摘的,作为东江旧部,他在辽海中经过大风大浪,打过的水战不计其数,无论明军清军朝鲜军,比尚可喜更会打水战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可问题是,他的船全都是在郧阳钉封的民船,不是真正的战船,而顺军却有一批真正的内河战船,还有大批熟悉本地水文的船夫。当初左良玉部匪军在襄阳一带烧杀淫掠、荼毒百姓,李自成便提出了“剿兵安民”的口号,百姓争相欢迎闯军,帮助闯军搬运物资,冲过汉水。守卫汉水渡口的是左良玉部下的水师参将周凤梧,早就对左良玉的**作风不满,得知左良玉已经在襄阳大掠一番后逃走,周凤梧也不肯再为左良玉卖命,率部逃入山中。后来周凤梧得知左良玉在逃跑的时候居然把周家的家眷扔在了襄阳,而闯军入城之后对他的家眷予以优待,周凤梧更不再迟疑,下山投降了闯军。后来,闯军在襄阳赈济贫困,劝课农桑,向百姓发放耕牛、种子,深得百姓拥护,眼见清兵进犯家乡,襄阳本地的船夫渔民纷纷从军入伍。湖广从来没有被清军的兵锋波及,因此百姓对清军也毫无畏惧,只当成是另一伙和左良玉一样的匪兵官贼。两军一交锋,尚可喜麾下的水师沿江东下,气势汹汹,然而顺军水师也毫不畏惧,奋起还击,尚可喜施放火船,意欲焚毁顺军的船队和浮桥,然而一场春雨突降,清军的火攻顿时失败。两军绞杀在一起之后,尚藩军士不识汉江水文,有很多船只被诱入浅滩搁浅,队形散乱,尚可喜想重整队伍,然而内河不比大海,船只掉头困难,更何况下雨之后河水流速加快,清军更难逆流撤退。尚可喜十分狼狈,这一战清军损失大船十二艘,小艇数十。孔有德、耿仲明、沈志祥三人的部队其实也都擅长水战,但是他们三个和尚可喜都有很深的仇怨。尚可喜在镇压东江的兵变时,曾经杀了耿仲明的弟弟耿仲敬,孔有德、耿仲明叛投清朝时,尚可喜又率领舰队拦截。孔耿二人降清之后,替清军带路攻下了旅顺,导致尚可喜全家数百口遇害,而尚可喜叛投清朝则是因为沈志祥的叔叔沈世魁的迫害,所以,尚可喜与孔、耿、沈三人虽同为毛文龙旧部,可是看到尚可喜吃瘪,他们三人不但不会施以援手,反而幸灾乐祸。不过孔有德和耿仲明指挥攻击樊城的炮队,可以不出手,沈志祥却被阿济格派来和尚可喜一起负责水师,无法置身事外。在阿济格的严令之下,尚可喜和沈志祥再度出击。这一次,尚可喜吸取了教训,在船上部署了大量的精锐甲兵,尚藩的甲兵不会像普通清军那样在船上东倒西歪,在接舷战中大显其能,顺军的水军士兵大多是新募的,武艺不精,护甲也薄弱。立刻吃了大亏,多艘船只被清军夺取。但张光萃又率领水鬼凿船。这一招大出尚可喜和沈志祥的意料,毕竟没有谁会在辽海冰冷彻骨的海水里去凿大型海船的船底。可现在清军的船只全是普通民船,船底挡不住水鬼凿击,一连有五艘大船被凿沉,数十名甲兵落水,虽然他们都会水性,可是身披铁甲,在水中行动困难,除了少数动作敏捷的及时脱下铠甲凫水逃生外,大部分淹死在了江中,这一战又是清军输了。
阿济格和多铎研究了一下,觉得带着一帮北方人和南方人打水战毕竟吃亏,还是发挥自己的长处为好。两人到底是亲兄弟,大敌当前起码的团结还是有的,阿济格把自己军中所有的火炮都调到了江北,清军炮兵在佟图赖、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的指挥下发动了猛烈的炮击。清朝几乎把全国的弹药都集中到了襄阳前线,火药武器的威力远胜于当年蒙古人用来轰击襄阳的投石炮,在日夜不停的炮击下,樊城的城墙很快就出现了缺口。
襄樊一体,欲守襄阳,就不能放弃樊城。李自成知道,凭借襄樊二城的城墙和存粮,自己至少守城数月不是问题。但问题是,阿济格和多铎并非泛泛之辈,如果他们识破了李自成的真示意图,那么襄樊的坚守就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