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2)
“车就扔在这修,咱们租一辆别的车去。”
冯跃想尽快办好这件事,不愿意梅朵孤单的上路,在奈何桥上还没有父母的牵挂。
周雨吃完,摸着扎西的软毛,看着冯跃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不继续追着她的步伐了吗?”
周雨指的是贺彤,冯跃听懂了。
冯跃喝着白粥食之无味,心里暗淡:“她已经很多天没有更新了。”
“那你就没想到其他能联系她的方式吗?”
“没有。”
冯跃能看到的只有贺彤旅行的微博,除此之外,也只有一个共同好友的联系方式,但是频繁询问贺彤的踪迹,如果被贺彤知道了,那以后可能连微博都看不到了。
周雨往前凑了凑:“万一有呢?你能用另一种方式陪在她身边呢?”
冯跃吃到嘴边的粥停顿了一下,慢慢垂下眼角:“不会的。”
她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她说分手的那通电话,那样决绝,那样心痛,怎么可能还会原谅他带去的伤害,愿意让他留在生命里,冯跃想都不敢想。
周雨最终没有说话,转身上楼了。
冯跃放下勺子,想到贺彤的杳无音信,胃里一阵绞痛。
小彤,我见过真正的死亡了,有被病魔带走的无奈,有亲人无力的挽回,有带着遗憾死不瞑目的哀伤,也有英勇的无畏的慷慨赴死。
我意识到生命其实如此脆弱,死亡的方式如此特别,病痛可以,意外可以,死在黑暗中也可以,但我不知道自己将以何种方式死去。
从前想与你白头并肩,老死在某一个有你的黄昏,如今这连死亡的方式都变成了奢望,身边没有你,连死亡都没有了意义。
我这一路追寻,看尽了高山流水,山路反复,可我始终没有追上你的脚步,甚至与你只相隔一个拐角,却连亲口听你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那我这进藏一程山高路远,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意义在何?
第二天,冯跃换上一身黑衣,捧着一束向日葵,他没有买祭拜通用的雏菊,颜色寡淡,他希望拉姆梅朵来生能如同向日葵一样,生长在阳光下,时刻沐浴着世上最灿烂的阳光,活的热烈而蓬勃。
墓碑上没有照片,没有她的名字,只有一串冰冷的代号,代表着拉姆梅朵曾经出现在过这世上。
冯跃对着墓碑鞠躬,这是她留给世人的勋章,也是她终此一生的悲凉。
感谢你在无人知晓处,守护着自然的生灵,保护了我们珍贵的财产,梅朵的一生虽然短暂,却盛大而有意义,背负着黑暗,又做着最光明的事情。
“要出发了?”
冯跃点头,他要带着梅朵的遗憾去她的家乡,告诉阿爸阿妈和故乡的土地,他们孕育了多么伟大的生命,让梅朵身后有人祭奠缅怀。
队长介绍着旁边的警员:“这是当年负责勘察梅朵档案的警员,刘胜利。”
冯跃握手:“你好,麻烦你引路了。”
刘胜利外貌粗犷,虎口处有很厚一层老茧,估计之前也是从卧底这样高危的职业上退下来的。
“考虑到拉姆梅朵家的特殊情况,上级决定直接把抚恤金送到家里,所以我跟你们是同路。”
回到民宿之后,王乐和宫智伟忙着装车,周雨搬着一些小袋子随手就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冯跃,正好你回来了,桌上放着一些螺丝扳手之类的工具盒子,你拿来放车上。”宫智伟擦着汗,高原上临近中午的太阳紫外线很高,晒的人睁不开眼睛。
冯跃脱下外套,拿起桌上的工具盒,下意识瞟了一眼周雨亮着的手机屏幕。
“七年前的和风吹进中山大学,我与他相遇在学校礼堂,一身灰色正装如同王子降临在我的生命里,从此阳光普照,万物向阳……”
冯跃愣在原地,中山大学是他的母校,七年前的礼堂是学校最盛大的一场迎新会,所有新生都正装出席,史无前例。
“看什么呢?快点啊!”
“哎,来了……”冯跃多看了几眼,才转身走开。
这本书应该就是让周雨没日没夜捧着看的,天天在下面追着作者更新,但是那个简短的片段实在太过巧合,每一点都正好在冯跃入学时的场面上。
晚上吃过饭,冯跃把周雨叫住。
“你看的那本书叫什么?”
“《日落时分,我在夕阳下爱你》。”
冯跃沉默着回到房间,搜索这个书名,当看见笔名的时候,冯跃心里一紧,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倏忽而过。
“满……星河。”
冯跃呢喃着这三个字,他记得贺彤最喜欢的一句诗就是唐温如那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冯跃猛然站起来,夺门而出,敲响了周雨的房门,紧张地问道:“你知不知道作者为什么叫满星河?”
周雨被问懵了,想了好半天才说:“以前似乎有人在帖子里讨论过,作者说是因为一句什么诗……”
冯跃已经肯定了脑海里的念头,有些怔愣的说:“是不是满船清梦压星河?”
“对对对,就是这句,怎么了吗?”
冯跃转身离开,有些心不在焉,还差点撞上门框。
回到房间,冯跃捂着脸蹲在地上,似悲似喜的笑着:“真的是,真的是你,满星河。”
冯跃确认这就是贺彤,因为一切都太巧了,书中出现的场景,那个充满浪漫的笔名,都是贺彤喜欢的样子。
那么,你会如何描写我们的爱情呢?
冯跃将丝帕攥在手里,眼睛里带着狂热,手上有些颤抖的点开了第一章。
电脑的荧光在夜里照亮了冯跃的脸,那些文字不仅仅是写给读者的,更是冯跃与她满满的回忆与青春,一下就把他的思绪带回了那个盛夏。
中山大学的礼堂人山人海,冯跃西装革履站在后台,他作为经管专业第一的名次考进学校,被安排当作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此时的冯跃还有些青涩,拿着演讲稿略带着紧张,当掌声响起,自信的走上高台。
“就是那一束光打在他身上,仿佛只为他而亮,清越的嗓音在礼堂徐徐铺展,是少年人的自信风采,是新生学子的骄傲,也是很多女孩子眼中的王子,包括我……”
冯跃读着那段文字,才知道当天站在哪里演讲的时候,在贺彤眼里是如此的光彩夺目。
嘴角带着笑意,仿佛想象到贺彤一双杏眼里满满的都是自己,坐在台下为他鼓掌的样子。
那样美好,让冯跃沉浸在贺彤用文字营造的场景里,难以自拔。
看了一会,冯跃捂着眼睛坐在电脑前面,有水痕从指缝间流出,肩膀微微颤抖。
他想到了初遇时,那些看似偶然,实则自己在原地徘徊无数次才制造的“偶遇”,那些青葱岁月,终究一去不返。
“学校的图书馆很大,我却每次去都能看见他穿着白衬衫坐在阳光下,手边是一本《人间词话》,修剪整齐的指甲轻轻摩挲着书页,瞬间,连炙热的阳光都是温柔的。”
冯跃读着书里的文字,都是贺彤的视角看见的,其实他根本不喜欢穿白衬衫,其实在寝室的时候,都是大t恤加人字拖,但知道贺彤喜欢去图书馆之后,才每天跑去凹造型,惹佳人眉眼倾顾。
那时候的贺彤是什么样子的呢?
穿着碎花裙子,纤细的腰身在回眸时轻摆,秀发划出优美的弧度,仿佛有发梢搔在心尖上,痒痒的惹人欲罢不能,她走过带起的馨香,和光同尘。
每一次她都会正巧坐在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秀美的脸颊被阳光亲吻,冯跃那时情愿与光融为一体,围绕在女孩身边。
“我每次都会坐在他对面,每每偷瞄他的身影,都会悄悄红了脸,像喝酒熏红的脸颊,像夕阳天际的火烧云,若是不小心对视,都会心虚的移开目光,心里如同盛夏的梅子碎冰,酸酸甜甜。”
冯跃笑起来,现在方才知道,原来那些自以为美丽的缘分,都是两人故作有缘,其实绞尽脑汁,制造出来的“误会”。
房间的灯亮了整夜,冯跃在电脑前又哭又笑,要是有人看见肯定以为这个男人疯了,但是那些酸甜苦辣经过文字的形式,重新呈现在面前,冯跃五味杂陈。
被回忆折磨的感觉,在心上钝痛,佳人在眼前重现,却已经远去,连一片衣角都不曾留下。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冯跃眼下的青黑把大家吓了一跳,周雨看见他的状态,就知道自己心里隐隐的猜测是正确的。
以前她对冯跃看着微博觉得行程的做法表示不解,还是宫智伟给他讲的,冯跃的情史,后来看到这本书的时候,写到后面,每一个地方都是他们去过的,甚至可以说是冯跃痴心追逐过的地方。
虽说无巧不成书,但世上不会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所以那天才会试探的问冯跃,如果有机会让你和贺彤用别样的方式存在,你会接受吗?
现在冯跃自己发现了,一看就是一夜未眠。
周雨这样不明就里的看客都会被文字感动,何况冯跃是亲身经历,某种程度来说,他本身就是男主角。
其中欣喜和苦涩,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了。
王乐开车跟在刘胜利后面,看着后视镜里两个低着头看手机的人,愤愤不平。
“我任劳任怨的开车,堂堂地质勘测的高材生就沦为了司机!你们倒好,一老一小都玩手机,也不怕高反了。”
冯跃看的津津有味,随口回答:“优待病号,皇权特许。”
“呦,这位爷,大清早就亡了!”王乐不伦不类的京腔把大家都逗笑了。
冯跃正看到两人热恋的时候,他看着贺彤描写的表白那天,心里甜蜜的要满溢出来。
“那天的操场被粉红色泡泡装满,我记不清扭伤的脚有多痛,但他飞奔而来抱起我往医务室跑的时候,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眉眼挂着汗珠,仿佛是抱着什么珍宝,让我又羞又喜……”
冯跃记得那天是一节体育课,他正在踢球,刚要射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贺彤摔倒了,踢出去的脚猛地停下,连球也不管了,顾不上是否唐突了佳人,只想赶快送到医务室去,擦伤的膝盖看上去疼得很。
原本设计了很久的表白,在医务室都忘记了,紧张的搓着手指,裤线被揉出褶皱。
女孩娇俏的眉眼在眼前鲜活,歪着头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原本默默背了很久的精彩词汇都忘个干净,只会局促的点头,是少年情窦初开的青涩。
“真巧,我也喜欢你。”
那天的风暖洋洋的,她的眉眼是带着甜蜜的狡黠,让冯跃时至今日都清楚的记得。
他们的爱情在书中成为了很多少男少女的梦,被众多人追捧者,下面的评论都是祝福,可他们不知道这竟然是一个悲剧,是作为男主角的他一手造成的悲哀。
很快,王乐就发现,以前只是周雨喜欢抱着手机看,现在冯跃也随时随地拿着手机看小说,两人像被传染了一样,对着手机又哭又笑,尤其是冯跃,一会眉开眼笑,一会忧郁悲伤。
“这俩人魔怔了?”
王乐自言自语,趁着给冯跃换药的时候,偷偷瞄着手机,看到那句“盛夏的风回旋,像在为我们的爱情讴歌”,吓了一跳,冯哥这么成熟的精英人士,也喜欢看小女孩的言情小说?!
“咱们下了国道之后,路况就不好了,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刘胜利走过来说。
结果王乐一脸玄幻的怔愣,冯跃和周雨压根心不在焉没听到他说什么,伸出手在冯跃眼前一晃:“看什么呢?”
冯跃回过神,收起手机,眼里的笑意还在:“你说什么?”
刘胜利叹着气重复一遍:“下了国道的路不好走,你们有个准备。”
冯跃连连点头,以为就是颠簸一点,没想到直接把他晃得晕车,起起伏伏的山路凹凸不平,人抓着把手才能勉强稳住身体。
这条山路是从山壁上直接修出来的路,看上去就像一条玉带悬挂在半空,一侧是坚硬的山体,一侧是万丈悬崖。
山路不知道开了多久,晃的冯跃怀疑人生,眼前才豁然开朗,从山路转为平地。
王乐靠边停车,一刻都不等的开门下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这什么破路,差点把小爷的隔夜饭颠出来。”
大家脸色都不是很好,看着眼前这人来人往的小县城,以为已经到了,没想到刘胜利走过来,拍拍干呕的冯跃。
“要不在这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王乐一声哀嚎:“还没到?!”
刘胜利有些幸灾乐祸:”要是在这么大的县城,队长还用让我们带你们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