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章 他们在春雨绵绵里拥吻(1 / 2)
这种舒心惬意的日子容易让人忘却很多烦恼, 就连顾清玄有时候都觉得这样挺好,随心所欲,不修边幅。
他可以无所事事在摇椅上躺一天, 看日出日落, 撸猫逗狗,或跟苏暮打情骂俏。
没有公务缠身,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 身心彻底放松下来, 处于一种闲云野鹤的生活状态。
毛茸茸的狸花猫安稳地蜷缩在他的怀里打呼噜,他晃晃悠悠地摩挲它的耳朵, 望着天边的云朵神思。
窗前的苏暮抬头瞥了他一眼。
在某一瞬间, 她不禁有些恍惚,一小院儿,一双人,或许就可以走完这余生。
晃了晃脑子里的水, 她不禁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好笑。
他们两个人终归差得太远,他是侯府嫡子,肩上背负着整个家族的荣耀。而她仅仅只是市井中的浮萍, 浮萍怎么能把星辰困住呢
苏暮望着手中的绒条,微微走神儿。
她又忍不住瞥了一眼外头的那个男人, 可是他真的很好啊,脾性温和稳定, 一张破嘴忒会说话哄人开心,涵养也好。
从最初恐慌他的到来,到现在日渐习惯,她渐渐习惯了这个院子里多了一个人,好像不再那么孤独, 她会笑,会窝心,也会感到温暖。
不管她承不承认,她内心是喜欢这种生活状态的。
然而她又清楚地明白,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她没有勇气孑然一身去爱一个人,也没有信心去融入京城的繁华。
一个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女人,就算她鼓起勇气走进那深深庭院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妥协放弃现在的生活。
亦或许是现在得来的一切太过珍贵,曾是她付出所有讨来的,舍不得丢弃,更害怕丢弃,因为那是她立足的根本。
苏暮默默地垂首看自己的双手,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走到门口的顾清玄忽然问“阿若在想什么,这般出神儿”
苏暮被吓了一跳,失措地看向他,皱眉道“你吓我作甚”
顾清玄还是那句话,“你方才在想什么,这般出神儿”
苏暮收回视线,没好气道“我在想,我怎么可能跟你回京呢我今日得来的一切极不容易,我明明可以靠自己的双手立足,为什么要跟你回京去搏那场看不到的前程”
顾清玄没有答话。
苏暮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你说我当初付出一切才得来的自由,为何要轻易舍下跟你走”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慎重的表情,顾清玄的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是啊,她一个家生子奴婢,命运全掌握在他人手里。
如今好不容易从那个火坑里跳了出来,为什么要轻易舍弃这般艰难才讨来的生机
他一时回答不出来,因为他从未体会过那种绝望与愤怒。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纵使小时候被逼着上进很不容易,可是跟她的挣扎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顾清玄一时自惭形秽。他的喉结滚动,隔了许久才道“阿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苏暮摇头,“我什么都不要,我自己有一双手,足够我讨生活,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顾清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似乎在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她吸引他的或许就是那股子坚韧。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独立顽强是一般女郎身上没有的,因为大多数都是依附,她却相反。
更或许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那种相反是一种叛逆。
可是那种叛逆真的很迷人啊,会闪闪发光。
他敬重这样的女性,就像敬重自家祖母那样。
他欣赏这样的女性,也同时被吸引,因为每一个有脊梁的女性都值得被尊重。
见他忽地抿嘴笑,苏暮困惑问“你笑什么”
顾清玄答道“你这样挺好。”
苏暮“”
顾清玄继续道“我眼光挺不错,你这样挺好。”
这话很矛盾,苏暮忍不住道“可是我不会跟你走。”
顾清玄想了想,说道“这是两回事,骨子里有没有主见是一回事,我有没有本事让你跟我走又是一回事。”
听到这话,苏暮不禁愣了愣。
那时站在门口的男人看着她,眉眼温柔,眼神坚定,且充满力量。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君子。
苏暮的内心有些奇怪,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确实有为他动过心,毕竟他是那样的美好,可理智又告诉她不能恋爱脑。
两种情绪在脑中交织,摇摆不定。
顾清玄不知何时坐到她身后,缓缓把她拥入怀。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苏暮颇有几分嫌弃,推开道“扎人,痒。”
顾清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有少许青胡茬冒出来了。
他偏要蹭她的脸。
苏暮又推他,他无赖道“你替我修。”
这些日他都待在院子里,几乎足不出户,完全不像在府里那般讲究,穿着随意,形容随意,可以说随心所欲。
苏暮觉得这样养下去,真会把他养得粗糙。
先前许诸备得有修胡刀,苏暮打来一盆温水,拿胰子给他揉上泡沫,抹到下颌上。
顾清玄规矩地坐在凳子上。
苏暮没替男人修过胡茬,还是头回上手,说道“你可别乱动,若划花了脸,可别怪我手拙。”
顾清玄斜睨她,“随便划,反正都是你家的。”
苏暮打了他一下,“臭不要脸。”又调侃道,“我不会同你回京,你留在这儿,说不定我还能养活你。”
顾清玄咧嘴笑,“你这是怂恿我同你私奔。”
苏暮觉得有趣,“你祖母只怕会气得打死我,苦心教养的大孙子结果跟一个女人跑了,非得把她气死不可。”
顾清玄被逗乐了,说道“我把你带回去,她一样会气得半死,不跟寿王府联姻也就罢了,偏寻了你这么一个完全不靠谱的女郎,且还要闹着做正妻。”
苏暮来劲儿了,“只怕你全家都得炸锅。”
顾清玄“可不是,估计都觉得我疯了。”
苏暮失笑,“你说为着我闹了这么大的烂摊子,她们还不得恨死我,花言巧语把你迷了眼,日后不知会怎么磋磨我。”
顾清玄“啧啧”两声,“你当我脑子傻呀,会这般莽撞行事”又自傲道,“我日后是要进政事堂的人,若连这点小场面都镇不住,往后还怎么在官场上厮混”
苏暮“”
顾清玄“我祖母不容易忽悠,可我阿娘那脑子,她滑得过你”
苏暮“”
顾清玄继续道“当初你这般忽悠她,她不仅放你身契,还许给你丰厚嫁妆,把自己感动得跟什么似的,结果全被你算计,你说她那点脑子,滑得过你”
苏暮又打了他一下,“莫要动,我给你修了。”
顾清玄老老实实抬高下巴,她拿着锋利的修胡刀,小心翼翼把刚冒出头的胡茬刮掉。
看她专注认真的样子,顾清玄的脑子飞快运转,照目前这个状态肯定是没法把她哄回去的,他得搞点小动作才行。
修掉少许胡茬,苏暮便拿清水冲洗刀锋。
这样来来回回,半边下巴便修整得非常干净。她又给他抹了些泡沫,瞧他颈脖修长,喉结性感,便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
那喉结上下滚动,顾清玄嫌弃道“你乱摸什么”
苏暮没有回答,只笑。
顾清玄忽地“欸”了一声,“你瞧我这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爬”
苏暮凑进看。
哪曾想他猝不及防凑了上去,亲了她一下,故意把脸上的泡沫糊了她一脸。
苏暮“哎哟”一声,又气又笑,接连打了好他几板。
顾清玄咧嘴笑,眉眼里皆是淘气。
脸上滑腻腻的,她忙拿帕子擦干净,又把他按到凳子上修刮剩下的胡茬。
处理完后,拿帕子给他擦洗干净,整个人都清爽许多。
苏暮忍不住捏他的脸,评头论足道“再俊的郎君也经不起糙养,还是得精细着些打理才好看。”
顾清玄受不了她说话的语气,“你当是养玩意儿呢。”
苏暮把他的脸扭捏成怪相,顾清玄掐她的腰,她怕痒,连忙松开。
稍后把东西收拾好了,她才又坐到窗前做绒花。
顾清玄闲着无聊也坐到桌旁,单手托腮看她。
苏暮瞥了他一眼,问“你来这儿多久了”
顾清玄想了想,答道“有五六日了。”
苏暮微微停顿手上活计,“成日里无所事事的,就不厌烦”
顾清玄“我厌烦什么,一年到头可不容易过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顿了顿,“当初张和来寻你时跑断了腿,哪曾想在这里盯梢几月,竟然发福了。”
此话一出,苏暮笑出声来。
顾清玄也笑了起来,“可见这里的小日子是快活的。”
苏暮看着他沉默了阵儿,一本正经道“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天天这样缠着也没用。”
顾清玄无所谓道“那是你的事。”
苏暮歪着头问“你会对我用强吗,就像当初寿王府施压你阿娘处理我那样。”
顾清玄抬了抬下巴,傲娇道“那便是你小瞧我顾文嘉了,你不愿意同我回去,自有你的立场。我想哄你回去,自有我的本事。倘若我用权势欺压,与你闹得两看相厌,你说我大老远跑来图什么”
这话委实自傲。
苏暮拿绒花指了指他道“我敬你是个君子。”
顾清玄哼了一声,暗搓搓道“万一是你离不开我了呢,又当如何”
苏暮像听到天方夜谭一般,脱口道“不可能,我孤身一人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难不成离了谁还活不了”
顾清玄撇嘴,试探道“你难道就不觉得孤独”
苏暮愣了愣。
顾清玄厚颜道“你想啊,晚上有人给你暖被窝,抱起来多舒服。
“白天有人陪你说话,还能逗你笑,讨你欢喜,能同你唠唠家常,聊聊市井,并且不吵不闹的,难道不好吗”
苏暮盯着他,没有吭声。
顾清玄抓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一本正经道“你摸摸,活的,有体温,有心跳,能拥抱你,给你温暖,给你疼爱,还生得俊,带出去贼有脸面,往后给你挣前程,让你做诰命夫人,你难道一点都不想要”
苏暮缩回手。
顾清玄仔细观察她的表情,非常狡猾道“阿若,你摸着良心说,你不想要这样的人陪伴吗,不想寻这样的伴侣走这一生吗”
苏暮还是没有说话。
顾清玄继续道“往后余生还有数十年呐,你现在年轻还能受得住这样孤身一人的日子,待你年老身子不那么硬朗时,我就不信你还受得住这种孤独。
“就拿我祖母来说,每到过年的时候我都会陪伴她许久。
“以前她经常独自一人站在梅香园的那棵老梅树下沉默,起初我不明白,后来才悟明白了她是孤独的。
“她思念着我祖父,很想很想他。
“可是他终归不在了,能陪伴的是我们这些小辈,给予她慰藉的也是我们这些与她有着血脉相连的子孙。
“阿若,我不知道你先前在这个院子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是这几天你应是高兴欢喜的,你的笑骗不了我。
“我不信你对我没有分毫喜欢,对我没有分毫想法。”
苏暮看了他许久,才晃了晃自己的手,“我对自己的双手更有想法。”
顾清玄翻了个白眼儿,真是油盐不进。
他不痛快地出去了。
苏暮继续埋首手中的活计,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身影,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触动。
他说得确实不错,这些日她很欢喜,打心里感到开怀。
可是那又怎样呢
往后能陪她走完这一生的是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的双手,她不敢把赌注下到他身上,更不敢把希望寄托到他人身上。
在某一刻,她觉得自己被困住了。
她有对这个男人动心,却没有勇气义无反顾走向他,哪怕他可以解决她的所有后顾之忧,给予她所有的安定。
没有人天生就喜欢孤独。
她虽然享受孤独,却不代表她喜欢一直与它为伍。
苏暮望着手中的绒花,有些走神儿。
所幸的是顾清玄对她采取的一直是怀柔措施,他似乎也挺享受这种平和安宁,虽然两人没有说拢,但并不影响他的心情。
上回许诸炸的小鲫鱼很得他们喜欢,便又去河边钓鱼。
这次没有上回钓得多,不过有很多白鲦。
许诸说这种鱼肉质更细嫩,炸出来比小鲫鱼还好吃。
在他拿去处理时,顾清玄在院子里清洗身上的泥巴。
忽听敲门声传来,苏暮前去开门,是一张生面孔。
那人朝她行了一礼,问道“郎君在院里吗,京里头来信了。”
苏暮把他请进来。
那人先朝顾清玄行礼,而后才从袖袋里取出一封家书呈上,说道“这是上午从新阳那边送来的,请郎君过目。”
顾清玄擦干净手,接过打开看书信,眉头微皱。
见他的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苏暮试探问“怎么了”
顾清玄回过神儿,皱眉道“父亲说祖母前阵子染了风寒,请了宫里头的御医看诊也不见好,祖母挂念我,催我回去。”
苏暮沉默,顾老夫人年事已高,确实经不起病痛折磨。
顾清玄朝那人做了个手势,他行礼退下了。
握着那封书信,顾清玄心里头终究挂念,他又仔细看了两遍,眉头不曾舒展过。
苏暮忽然道“郎君回去罢。”
顾清玄看向她,喉结滚动,“阿若”
苏暮道“你回去罢,她年纪大了,总盼着儿孙能守在身边。”又道,“先前你曾说过,不会对我用强,还算数吗”
顾清玄沉默了阵儿,才答道“算数。”
苏暮点头,“我不会跟你走,我很喜欢这里,如果你盼着我好,便请你尊重我的意愿,不要强求我,可以吗”
顾清玄没有答话,只握着那封家书欲言又止。
苏暮什么都不想听,自顾道“我想得很明白,心里头也很清楚,我跟你终归不是一条道儿上的。
“你若真心盼着我好,便放过我,让我在平城安安稳稳过日子,莫要再来打扰我,这便是对我最大的恩德。”
顾清玄露出受伤的表情,“阿若”
苏暮不敢看他的眼睛,回避道“我进去帮忙了。”
她逃也似的进了庖厨,去帮许诸烧火。
许诸同她说话,她坐在灶门前爱理不理,不知在想什么。
察觉到她的异常,许诸问道“阿若你怎么了”
苏暮回过神儿,“没什么。”顿了顿,“方才郎君收到京里送来的家书,说顾老夫人病了,催他回去。”
许诸问“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吗”